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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勒古纳台看得目瞪口呆,以他的修为和眼力,都只能勉强看出焱飞煌和鬼煞在空气中留下的气痕,自忖若换自己上阵,早被大卸八块了。

一连串沉闷密集的气劲交击声音响过,人影倏分。

光点散去,二人站立原地,仿佛没有动过手的样子。

鬼煞面色转为苍白,却是眯起双目微笑了笑道:“焱兄不去担心大明尊教的人,却来草原管闲事,起也怪也!”

焱飞煌英俊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旋又消去,持剑卓立,表情淡然,道:“不要白费力气了,谁也不能阻止我今日杀你。”

鬼煞嘿嘿笑了笑道:“是吗?尊夫人,噢!杨广的原配恐怕不会允许你轻易杀我吧?”

焱飞煌表情微变,正是被说到了心里,鬼煞意随心动,只踏前一小步,就如鬼魅般行过数丈空间,双目喷火,当胸一拳击来。

观战二人骇然,就在鬼煞说话瞬间,他浑身暴起充塞天地的狂飚,气场灼热沸腾,直可煮铁焚金,比诸毕玄的炎阳大法还要恐怖。他这一拳虽看似简单,实是以惊人的高速和力道推进,不但连续做出变化,热度不住递增升温,无可测度,更无法掌握,但又像全无变化,返本复原地集千变万化于不变之中,如此武功,尽夺天地之造化。

这才是鬼煞,萨满教红衣法后的真正实力。

气场中心的焱飞煌长发狂舞,衣袂飘飞。心中暗叹:刚才的一剑,他已通过劲气伤了对手的经脉,哪知鬼煞丝毫不受影响,这一招的杀伤力依旧惊人。

电光石火间,他心境恢复如初,缓缓刺出笨拙的一剑。

不古纳台顿觉怪异,焱飞煌虽然只出一剑,但他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觉眼前尽是漫天剑影,耳内满贯虎啸龙吟的破风声,有那么有一刹那,他甚至觉得天地间一片静谧。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跋锋寒双目神光大盛,将眼前之战的任何一个细节都印在脑海里,以便日后回忆琢磨。

一拳一剑,竟引发出过百声紧凑连串的刺耳声响。

两人交手的时间,似乎在瞬息间完成,又像天长地久般的无尽极。

人影再分。

焱飞煌面色惨白,后退一步的瞬间,鬼煞突然向后弹至半空中,飞退二十几丈,虽狂喷鲜血,却大笑了笑道:“我去也!多谢焱兄相……”

话音未落,他面色立变。

胸口不知何时,已被斩玄剑惯了个通透。

他再无力前奔,一头栽倒。

鬼煞倒在地上,双目喷火,怒视悠然走来的跋锋寒。

口中道:“跋锋寒纵横草原,英雄了得,想不到也会乘人之威,卑鄙无耻。”

跋锋寒甘之若饴,直接坐在他面前,欣然道:“跋某人从来没以好人自居过,不过阁下的行径连我都看不下去,若论无耻,我只敢称第二。”

鬼煞哑口无言。

焱飞煌被阳气侵体,五脏如焚,半天才迫出阳气,立即拉出萧琲母女,准备询问鬼煞关于萧琲侄儿萧戈的事情。刚刚疗伤时,他的灵觉通天彻地,已察觉到鬼煞生命力虽是顽强,但最多也只能再活一刻钟。

简单与母女说了几句,二女大喜,害人的鬼煞终于要死了,萧琲立即奔往跋锋寒的方向。

来到那半卧在地,依旧试图运功延缓生命消逝的鬼煞面前,萧琲的喜色瞬间被震惊所取代,娇躯剧烈地颤抖着,呼吸急促地张口结舌道:“你……你便是戈儿?”

她的目光落在鬼煞胸口处,那里正是斩玄剑穿透的位置,周围衣衫都被凌厉的剑气震碎,鬼煞紫红色的恐怖皮肤露出大片,胸口处一个明显的黑色“卍”字刺青,正是萧琲震惊的原因。

焱飞煌对打扮得大方得体,表情木然的杨妟施礼后,二人也跟了上来,恰好听到萧琲的轻呼,二人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惊讶神色。

不古纳台也背着并无大恙,只是被特殊手法制住穴道的兄长走了过来。

目光落在那个印记上,焱飞煌想起当日萧琲说过的话。

鬼煞睁开双眼,但见其中神光涣散,正是生命消逝的迹象,艰难地望上萧琲的俏脸,眼角开始湿润,语气却异常的平静,道:“姑姑!”

萧琲母女悲呼一声,扑上去将他瘦弱佝偻的身躯紧紧抱住,放声大哭。

焱飞煌与跋锋寒面面相觑,世事虽无常,但此事太过离奇了,任谁事先也无法看出一点苗头。

鬼煞,也便是萧戈没有流泪,扭头瞧向焱飞煌,表情平静得有些诡异,道:“栽在你们手上,我认了。焱兄可有兴趣与我做一笔交易?”

萧琲颤抖着道:“不,戈儿一定有救的,只要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姑姑就可救活你。”

萧戈眼中先是闪过兴奋,随即黯淡下来,道:“我感到生命的火正飞快地消逝,自己最多只能活一刻钟不到。”

萧琲岂会看不出这点?不过是由于方寸大乱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罢了,而且这种恶人救活过来才是真正的造孽。闻言泪如雨下,嘴里呢喃不休。

焱飞煌跪坐他身前,大手抚上萧琲母女母女的双肩,渡过真气住她们冷静,沉声道:“只要不是损人利己的事,自然可以。”

萧戈刚刚凝聚起几分神光的眼神再度涣散,喃喃道:“损人利己,损人利己……”

接着放声大笑,穿透胸口的长剑上,连续滴下黑色的血液,可见他情绪激动。

笑声过后,他呼吸急促地道:“我有今天,便是刘昱害的?你们可知此人是谁?”

焱飞煌一怔,没想过他与刘昱关系似乎不简单,于是简单扼要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萧戈愕然,半晌方苦笑了笑道:“原来你们都知道得这样详细,但任你们怎么想,也猜不到武家兄弟是我派去的。”

一直在聆听的跋锋寒突然大喝一声:“何方高人,还请前来见面!”

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娇俏挺秀,纤美修-长的美丽身影出现今远处,盈盈巧步,似慢实快地幽雅走来。

师妃暄。

她依旧是一副男装打扮,气质得比春节那段日子还要清逸恬淡,仙化得更为厉害。

眨眼间,她已来到众人面前,目光在萧戈身上一顿,道:“这位该是鬼煞吧?”

焱飞煌理也不理她,心思急转:他明白萧戈与刘昱定是有极深的渊源,否则不会派武家兄弟去告密,目的也再简单不过,只想刘昱与焱飞煌拼个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过去的事情瞬间闪过脑海,焱飞煌甚至还把握到了一丝不太明朗的线索。

萧戈就像没意识到师妃暄到来似的,仿佛对众人诉说,又好象喃喃自语地道:“当年故国被破,我与父皇在乱军中失散,后来濒死被刘昱救下。”

他口中的故国自然是西梁,父皇则是指萧琲的大哥,西梁后主萧琮。

萧戈继续道:“刘昱对我极好,后来他……唉!只是想不到他事后竟……你们该知我为何做女装打扮了吧!”

众人听得一阵恶寒,他虽说得不明朗,焱飞煌几人想起王世充说过的话,都知道萧戈被刘昱那个变-态亵玩后阉掉,萧戈在那之后心理开始大幅度转变。

师妃暄由于知道此事细节过少,听得迷迷糊糊。

萧戈声音开始低了下去,断断续续道:“这是我一生最大的耻辱,但在死前,我竟觉得荣辱,面子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焱兄答应替我亲手杀死刘昱,我就把其他事情都告诉你。”

焱飞煌想也不想就答道:“我答应你!”

萧戈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又道:“后来我逃出他的控制,机缘巧合下被萨满教主所救,他见我可怜,资质上佳,便传我教内的‘烈阳真功’绝学,后来我坐上教主位置,开始反击大明尊教,中途也对你们这一方势力毫不留情。”

萧琲抽泣道:“姑姑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

萧戈勉强一笑,咳出一口鲜血,道:“你们或许不知道,我和刘昱为什么对和氏壁志在必得,那是因为除掉外层能量,里面藏着‘战神图录’的拓本,这是我从前跟在刘昱身边时偷翻他的古典时看到的,必须以独门手法方能学到此无上秘籍。我得到和氏壁后,以独门手法对壁数月,刚要开启时,却被一个气息与刘昱很相似的中年人闯了进来,趁我虚弱击伤我,然后把宝壁抢走。我好恨!”

师妃暄露出用心的神色,可见四大奇书中最神秘的一本引起了她的注意力。突然想到焱飞煌当日在酒楼里抱着她所说的那番话,师妃暄不禁幽幽地瞥了他一眼。

焱飞煌剑眉紧蹙,刘昱离奇学会“战神图录”的缘由竟是这样复杂,由此推知,在广成子后,北胜天与传鹰前,一定还有高人进入过战神殿,继而将四十九幅图以精神烙印或是其他玄奥方式保留在和氏壁中,等待有缘人习练。可以说,萧戈彻头彻尾的是个失败者,人生更是悲剧得一塌糊涂,回想当日细节,焱飞煌明白刘昱到洛阳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抢和氏壁,他一直都在利用萧戈,心机深沉至此,天下再无人可出其右。

焱飞煌把刘昱受创,已将元神移入许开山体内一事说出,萧戈放声长笑,鲜血狂喷,使人再不忍多看一眼,更可知他心底对刘昱有多恨,长笑过后,萧戈道:“我重伤未愈,毕玄找上门来,内贼和外患下,萨满教一夜消亡,我情绪失去控制,走火入魔,最终想起教内古籍中提到的一种以紫河车为引子的功法,就练了起来,自己的样貌也变得衰老。后来面对焱兄时,信心大受打击,才有此死劫。”

焱飞煌道:“你与伏难陀是何关系?”

萧戈道:“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他暗地里用二十个孕妇换了我神秘的精神大法,不知拿去害什么人。”

脑中突然想到宇文伤说过的话,焱飞煌又道:“萨满教内,嫡传武功只有你一个人会吗?”

萧戈勉强点头,接着像想起什么事来似的,道:“我有一个手下,叫无相,负责掌管教内所有典籍,又奉我命潜伏在汗庭,灭教当日,未见此人出现,我想他可能太恨我,背叛我了吧!”

他说起无相来,眼中含情脉脉,看得焱飞煌几人汗毛倒竖。

焱飞煌隐约推测出这可能便是毕玄重振雄风的关键。

萧戈双眼突然大睁,神光汇聚,仿佛不像个死人,吓得泪眼迷朦的萧琲母女手足无措,谁都知道他此刻是回光返照,生机马上就要断绝。

萧琲自开始时就在不停地渡真气到他体内,见状忙加强把真气输进他体内。但萧戈的身体不住转冷,吸纳不到半分她精纯的真气。萧琲惊得魂飞魄散,狂呼道:“戈儿!戈儿!”

萧戈像听不到姑姑的呼唤似的,继续道:“我作孽太多,死有余辜,姑姑勿要为我伤心难过,死并没有那么可怕,起码我第一次有了忏悔的念头。我死后,姑姑请将我做女装打扮火化,身后那个该是慈航静斋的弟子吧?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你们斋内早有刘昱混进去的奸细。”

接着剧烈地咳了起来,双眼也开始缓缓闭上,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喃喃道:“人生无根蒂,飘如……”

话未说完,微睁的双眼中神光完全消没,眼皮无力地垂下来,头一歪,浑身变冷。

萧琲母女悲叫一声,把他紧搂起来,伤痛像江河般狂泻滚流。

焱飞煌心中凄然。

萧戈本非大奸大恶之人,只是在刘昱的影响下,走上了邪路,一发不可收拾。死,无论对他本人还是对那些被他害过的人们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他最后想说“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便是他自己的最好写照,其实哪个人不是这样!生命,就像路上扬起的尘埃,随风而动,不由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