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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喜欢美丽的女人,女人喜欢强大的男人。

这话虽不是绝对,却可与世间大部分人的想法凑合。

尤其是焱飞煌这种除了性格木讷外,几乎再无缺点的男人,要使本就处在自我怀疑、思想动摇期的闻采婷动心,确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但麻烦也随之而来,一动真心,人必变傻。

她的自我怀疑转为入魔,听到焱飞煌直白的话后,心里即羞且喜,接着便是自艾自怜,暗想认为自己配不上他云云。

焱飞煌明显感觉臂弯转湿,继续语出惊人,道:“我知大姐对过去的事介怀,实际上你想,我焱飞煌家中那么多妻子,还跑了和你说这些话,又算得上什么好人吗?不是混蛋是什么?与其自怨自怜,还不如洒脱面对。我认为只要你的心不再肮脏,那么你的整个人都不再脏,若连自我都失去了,揽有一副完美的皮囊又如何?距今三百多年后,有一位‘无德禅师’曾作诗云:‘春雨与春云,资生万物新。青苍山点点,碧绿草匀匀。雨霁长空静,云收一色真。报言修道者,何物更堪陈。’你可明白其中意思?”

白清儿见焱飞煌说起话来洋洋洒洒,开始时虽是粗俗,却句句有理,后来又搞出一首小诗,当下来了兴趣,娇声道:“清儿最讨厌玄门中的伪道人,夫君讲来听听。”

在阴癸派内,她与闻采婷的关系一直是最好的,自从祝玉妍给她一切自由,又得焱飞煌怜爱后,她再非从前那个只讲求利益的白清儿,若闻采婷真能找到心的归宿,亦非坏事。女人最知女人心事,她要配合焱飞煌打开闻采婷的心结。

焱飞煌自然也猜得到白清儿可能已将他的身世告诉给闻采婷了,于是笑了笑道:“人心中固然需要有春云春雨的祥和之气,但其心性本体,却如春雨迷闬中的长空,云绡雾噻里的景色,并不改变其渊静、澄鲜的特质。人犯错不可怕,错的是不知悔改,自然改完再犯,犯完再改嘛!”

白清儿“扑哧”又笑出声来,连螓首伏在焱飞煌臂弯里的闻采婷都笑了起来,只是依旧没抬起头,白清儿喘息着道:“这又叫什么?”

焱飞煌干笑着道:“这叫千锤百炼!”

接着倔脾气上来,道:“大姐答应不答应都没用了,反正我决定的事,谁也挡不住!”

闻采婷没来得及再笑,娇躯明显一颤,终于抬起流满无声泪珠的俏脸,道:“多谢公子一番话,但我……”

焱飞煌替她擦干泪水,道:“你若要考虑,亦没问题,但还是先把身体医好,你要多少时间都可以。”

闻采婷自然知道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没有立即点头,却也没有拒绝。

白清儿嗔道:“你说话就不能含蓄点嘛!”

焱飞煌摇头晃脑道:“含蓄点我便是君子了,恰恰我最讨厌的便是君子。”

二女轻笑两声,房内恢复平静。

三人一动不动,他们可以清楚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呼吸、甚至血液流动的声音。

这自然是幻觉,在这样静谧幽深的夜里,二女心头泛起温馨旖旎的感觉。

白清儿突然道:“听尹祖文说夫君曾在酒楼调戏师妃暄,不知是真还是假。”

焱飞煌点了点头,把当日的事讲了出来。

闻采婷阅历极丰,只言片语就可听出焱飞煌对师妃暄的厌恶情绪,奇怪地道:“公子竟会不喜欢师妃暄,真是异数,天下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男人。”

焱飞煌不屑道:“因此我才与你强调我只重神,不重形,师妃暄只是个有形无神的人而已。相比起来,我更喜欢你们这些有血有肉的‘妖女’。”

白清儿突然叫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都怪你做怪,清儿头都大了!”

焱飞煌愕然道:“什么事?”

裴寂终于逃回崖顶。

这地道的出口竟在长安城西两里处的一个断崖边上。

“裴大人的轻功不怎么样嘛!”

未来得及喘口气时,单美仙清越的声音响起,差点将本便是惊弓之鸟的他吓个半死。

循声望下去,只见清明如水的皎洁月色下,衣袂飘飞。一道婀娜的人影正从山石虚掩的洞口沿如削峭壁缓缓飘起,仿似仙子谪尘,近处的峥嵘怪石与远处的竞秀奇峰都因他而‘活’了过来,裴寂甚至生出周围烟笼雾气,茫茫然然的虚幻感觉。

天地再非天地,而是人间仙境。

好似是在眨眼间,又仿佛经历了许久,单美仙方落到崖顶,负手立在裴寂身前,淡淡地打量着他,宛若一尊清丽无伦的玉石雕像。

糟糕!

神智为其所夺的裴寂立即紧守灵台,周围一切恢复原样。

他再也不敢仔细看单美仙一眼,把眼睛眯成只剩一线隙缝,接着双目瞪得滚圆,射出有若实质的电光,就像被乌云遮去光芒的太阳突然现出真身,再不惧任何幻象一样,变化神奇之处令人为之神夺。接着,他将铁扇收回袖内,收回气势,从容自然的神态与傲立如山的雄姿给人一种文武全才的感觉,虽只是随意的架式,整个人却变得神秘起来,不但看不出任何破绽,更好象像与天地浑成一体。

单美仙优美的唇线微曲,嘴角逸出一抹笑意,道:“这该是裴大人的压箱绝技了吧,莫要再让妾身失望才好。”

裴寂瞳孔倏地一缩,他想通了为何单美仙二女在柴府时会不敌他们的第一招,那完全是故意的,因为在那里动手,对两方人来说,都无好处,单美仙二女故意示弱,为的便是追他们二人出地道,在无人处可以毫无顾及的动手。但裴寂心境何等坚实,瞬间就已恢复平静,长扇再次滑出衣袖,来到手上,“嗖!”

地一声,铁扇张开,一股凌厉宛若可充塞整个空间的气劲,从那画着优美山水画的扇面如洪暴发般涌出,一波又一波的气劲如惊涛拍岸般席天卷地往单美仙罩去。

事实上裴寂还是高看了高深莫测的二女,因为傅君婥并没有追上席风。

单美仙微感错愕,刚刚他整个人气势猛变,藏扇再出,原来一直都在造势,为的只是找寻她心神上的一丝缝隙,发动惊天动地的致命一击。

好奇心促使下,她的心境的确出现一丝不该有的缝隙,裴寂毫不停手,开始时快时慢地摇动铁扇,乍看去快慢不一、毫无规律,细看一眼却发觉大有学问,它好象依循某种没有规律中隐含规律的节奏,像很易捉摸偏又没可能把握,感觉怪异至极点,却引人心神。

单美仙微微一笑,隔空劈出轻柔无力的一掌,生生地停在空中。

裴寂立即色变。

单美仙这一掌不但将他发出一波比一波猛烈的迫人气劲一下子给吸个干净,所取位置更是玄妙非常,气势催发到颠峰的裴寂惊讶地发现他的后招路线全部被封死,处境瞬间变得极为尴尬,招已不得不发,却又不知如何发,那种让人心烦胸闷的感觉使他异常难过,而且这一掌动作缓慢,裴寂虽是看清它划过空间时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却无端生出这一掌既无始也无终的怪异感觉,古怪至极点。

这浑然天成的一掌自然不简单,其中汇聚了天魔大法、弈剑术、邪剑的精髓。

眼看那在月色下仿佛闪耀着圣洁光芒的玉掌周遭空间开始扭曲,裴寂心叫不好,瞬间再聚起凛冽澎湃的杀气,直迫单美仙而去。

他身上的便服已开始微微逆风拂动,接着幅度更大,猎猎作响,不但声势倍增,更是真气提升至顶点的信号。

单美仙却是动也不动,她的一只玉掌化成了能容纳一切的宇宙一般,将裴寂的所有气劲全部吸纳,来者不拒。通透的灵识生出警爪,她的视线迅速移向右侧。

只见漫天银芒亮似星辰,铺天盖地卷了过来。

一束束凌厉的气流割肤生疼,距离单美仙身前尺许时,倏地化作一点,当空刺至。

扇未至,惊人的压力扑面而来,吹得单美仙长发、衣衫向后飘飞。

单美仙香肩轻晃,下一刻竟出现今裴寂身边,手掌连续拍上扇架,四声沉闷的声响过后,裴寂心生恶寒,单美仙连消带打,瞬间吸去扇身上的气劲后,足可贯穿一切的玉手已点向他的额头。

“什!”

铁扇张开,强挡下单美仙的一指和下面踢出的一脚后,裴寂旧气用完,身形飞退。

半空中,四个小型凹陷扭曲的球型气团此刻才开始消失,可见二人刚刚拼斗速度之快。

单美仙优雅而立,微笑了笑道:“妾身并不想杀人,怎奈裴大人是大明尊教之人,只有抓住你才可问到一些消息。”

裴寂清楚知道单美仙实力在他之上,但他已无路可退。

后方两丈外便是高逾百丈的山崖,大罗金仙掉下去恐怕都活不成。

见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单美仙微感错愕,道:“裴大人尚有家小,为何不与我们合作?另外一名圣使可是与我们合作过的。”

裴寂仰天长笑,冷声道:“别拿王世充那种小人与我比,裴某人的秘密,家族中无人知晓,我就算死,也绝不会出卖圣教半分消息。”

单美仙瞬间就明白他为何这样不顾及亲情,还是由于他在很小时就被神秘收入大明圣尊座下,王世充却是后来才入教的,人生经历的不同,注定了他们选择的不同。王世充顶多算是小半个宗教份子,眼前的裴寂却是个纯正疯狂的宗教份子。

多说无益,杀!

念头一起,单美仙凌空跃起,头上脚下,踢向裴寂。

已经无法用“快”来形容这一脚,修为如裴寂者亦产生在‘察觉’到单美仙跃起时,她的一脚就已蹴至他面前半丈处这样的错觉。

天地仿佛停顿,一片萧煞肃穆,生机死气仿佛全集中到单美仙的莲足上,泰山压顶般踢了过来。

裴寂夷然不惧,昂然轰出一拳。

“砰!”

一声巨响后,裴寂的身体被轰至半空,鲜血喷洒,直坠山崖而去。

单美仙不禁动容:此人对宗教的忠诚已到了入魔的地步,刚刚那旷古绝今的一脚实是她生平最高修为,无形有质的气机早就锁死裴寂,使他无法逃脱,岂知裴寂自断一臂,以之为媒介,吸纳单美仙的功力,只为自绝,这种疯狂的行径确非常人能做得出来。

冷风吹过,裴寂的狂笑声隐约响起,他似乎还未坠到崖底。

实际上他也有够可怜的,从小就被刘昱利用,三十多年没见过刘昱,还如此忠心,却浑然不知刘昱是天底下最卑鄙无耻、自私自利之人。

死,对他来说,可能也算是个解脱。

只是不知君婥能否追上席风,一举干掉。

感慨一番,单美仙收拾情怀,迅速返回城内。

西市,凝翠堂右厢。

长安共有大小净堂百余所,凝翠堂与东市的清风泉、北里的乐泉馆是其中最着名的三所,用的都是温泉水。这右厢寻常人等花钱都进不来,属最高级的那一种。

用料奢华、装饰考究、热气升腾的圆形水池内,隐约可见四条‘美人鱼’。

尚秀芳、纪倩、小鹤儿,还有一个人竟是侯文卿。

小鹤儿一边撩水一边道:“嫂子明早就要离开了吗?明日便是春节了呀!”

侯文卿深知焱飞煌与她们的关系,故对她们的问题没有一丝隐藏地回答,她现今是‘赌后’,名声飚涨得极快。

尚秀芳亦对这坚持多年,终报大仇的女子很是欣赏,接口道:“既然外人一直在猜测卿姐与公子的关系,干脆就进皇宫看一次表演再走,岂不更好?”

外人的确一直在猜测侯文卿与焱飞煌的关系,就因为当日在成都时,二人曾同行过一段路,这也正是尹祖文心里真正不愿投奔祝玉妍的原因,只是他没说出来罢了。

侯文卿笑了笑道:“大仇既报,我想和师道去过些平凡的日子,这么多年的奔波,弄得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