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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柔露出一个娇憨得意的表情道:“我只是来随便看看啦,并不会赌。”

说完继续转头望向赌桌上正满头大汗数着摊子的庄家。

焱飞煌也不再理会她,继续佯装观赏赌博,实际注意尤鸟倦二人。

桌上几人中,高瘦男子与侯文卿显然是主角,五短身材的男子则是与庄家暗中配合的同伙,但在两个主角面前,他们根本使不出什么诈来。

最普通的番摊骗术有‘落株’和‘飞子’两种。落株是在摊子做手脚,必要时摊子可一分为二。飞子则是把摊子以手法飞走。无论任何一种方法,均有同伙在旁‘撬边’,以喷烟或其他方法引去被骗者的注意力,好使主持的老撇施术。像川南赌坊这种大赌场在寻常时候自然不会用下作手法,但在街头巷尾临时摆的番摊档,大多是此类骗人的把戏。而今天桌上赌的几人,想要赢就只有靠实力:庄家把摊子洒在桌面,以碗盅盖上前,凭目视耳听判断。

又开出一个二摊,庄家对那五短身材的丑汉使了个颜色,丑汉心领神会,告了声罪辞去。摊官也悄悄地离去了。

再一次开出二摊,庄家就要崩溃之时,一把柔和却又低沉的声音响起:“我道是谁,原来是在八陵赌坊间名头大盛的侯姑娘芳驾光临,两位可有兴趣与我赌上一局?”

桌上几人询声望去,但见从后厅内走来三人,中间一人年约五十,相貌中等,皮肤铁青,其中还透出苍白之色。明显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症状。左手扣着一个明晃晃,闪着金光的算盘。他见到侯文卿的身影时,眼中飞快闪过阴森恶毒的神色。他左边是一个表情麻木,身形雄壮,太阳穴高高鼓起,目不斜视的配刀大汉。右边哪个则是一典型的纨绔子弟,脚步轻浮,面色青白,一副虚不受补的模样。

侯文卿秀眸中疾厉的仇恨之色一闪即逝,淡然道:“能有川南赌坊大老板‘金算盘’霍青桥相陪,小女子必舍命相陪。”

那高瘦男子比较谨慎,起身施礼后坐下,依旧不开口,任谁都知道他是绝不会退缩的了。

焱飞煌暗忖原来着便是川南赌坊的首脑,霍青桥必是来者不善,以他和香家的关系,也不可能不认识一直与香家作对的侯文卿。

霍青桥看了一眼赌桌,庄家几个时辰内,至少已经输了上千两黄金,川南赌坊从没有如此狼狈过,须知即便在贵宾堂内,一般赌客的赌本也就百多两白银而已。

霍青桥坐下后道:“霍某斗胆,说一个好提议,可赌得更为痛快。”

另外两人皆点头。

霍青桥傲然道:“我们就以一局小牌九定胜负,赌本便是每人两千两黄金,”

看来他不但对自己的赌技很有信心,还想一次将庄家输掉的本利全部捞回来。否则今天之事必将成为众人口中的笑柄,川南赌坊的面子也将丢尽。

瘦高男子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表示没意见。侯文卿亦是轻撇了一下小嘴,表示同意。

霍青桥眼中欣喜之色一闪而过,但他身后那个纨绔子弟显然心性修为很差,一脸的得意,仿佛还没开始赌,霍青桥就已经胜了似的。

霍青桥随手抓起桌子上的三黑一白四颗骰子,随意把弄转动,如变戏法一般灵活翻飞,随手一甩,随心所欲地掷出四个六来。莲柔显然不懂赌博,只看得眼花缭乱,惊呆住了。其他几人却没什么表情,皆因他们知道这是霍青桥在造势而已。霍青桥扫了一眼依旧还在席位上的侯文卿与瘦高男子,又看了一眼站在侯文卿身边,关系似乎并不陌生的焱飞煌,淡然道:“这位朋友可是候姑娘的朋友?可有兴趣凑足四人玩一把?”

焱飞煌点了点头,并没开口。霍青桥身后的轻佻年轻人见焱飞煌点头后,得意道:“看阁下的装扮,定是大富大贵之人,想来该不会在意这两千两黄金吧!”

一句话就把焱飞煌逼到绝境上,更可气的是他的话中隐含焱飞煌必然回输的意思。

侯文卿脸色一冷,似乎她已经从宋师道那里知道了焱飞煌的所有事情,自然也肯定知道他不懂赌博这件时,还没等她开口,焱飞煌抢先道:“人生如赌博,胜负转头空,顺逆莫可料,得失寸心知。如此在下就不客气了。”

霍青桥一愕,突然发觉眼前这个粗犷男子刚刚还一副懒散模样,突然就变得精明起来了,一股事情发展脱离了他预料的预感涌上心头,焱飞煌望向侯文卿道:“可否为我解释一下牌九的玩法?”

霍青桥松了一口气,心里暗骂这混蛋原来是个只会装样子的家伙,但表情不变故作大方道:“解释起来该会花费一些时间,就让霍某为朋友解释一番。”

焱飞煌举手打断他道:“不必麻烦,只要将稳赢的几种牌与大概玩法说出来就可以,费不了多少时间。”

霍青桥脸色终于微变:眼前家伙神叨叨的,实在让人摸不懂。焱飞煌刚刚的一句话意思也很明显:他只想知道最大的几种牌,然后必会拿到手中,最后获胜。

没时间理会霍青桥在想什么,侯文卿见焱飞煌不理会她的眼色,也明白他的神通,只好无奈一笑后,为他简单解释了一番。

牌九是以两骰的点子组成合共三十二张牌子、二十一种牌式,九种为单数,十二种为双数。一般赌法是二至四人,据掷骰的点数,各领六张,庄家多领一张并率先打牌,接着依次模牌、或碰吃或出牌,凡手中的牌能组成两副花色加一夷牌,可推牌得胜,按花色的系数和夷牌的点数计算赢注。在三十二只牌当中,有十一种牌有两只,这种成双的牌称文牌,文牌中最大的几副组合牌分别是天牌:红六白六。地牌:红二。人牌:红八。再往下便是鹅牌、梅牌、长衫、板凳。三十二只牌中还有有十只牌没有成双,其中八只有点数相同,但图案不同的‘对应牌’,而两种只有单独一只,这种牌称武牌,武牌中最大的则是杂九:红四白五或白九。后面是杂八、杂七、杂五、大头六等等。

牌九有多种赌法,其中之一是以两张牌为一组,掷骰后,根据点数各拿自己的一份,拿后宜接摊出以决胜负,也便是霍青桥所说的小牌九。这种赌法颇受嗜赌之人欢迎,因其简单直接,富有刺激性。

焱飞煌虽然懒,可一旦用起心来,其专注力绝非等闲,再依靠过人的记忆力,只听一次就懂了,自然他懂的也只是规则与几副大牌而已。

侯文卿的解说简洁,半刻钟不到就已经结束。最后她神秘一笑,故意提高声音加了一句道:“牌九的要诀就在‘赶尽杀绝’这四个字上。”

瘦高男子脸上露出欣赏的笑意,霍青桥的脸色则有点铁青,刚刚他造的势早就消散了,再加上焱飞煌这人神神秘秘,更是扰乱了他的心境,还好数十年赌场经验使他很快恢复冷静。

四人坐定,霍青桥成了庄家,刚刚的庄家沦落为摊官。霍青桥对焱飞煌道:“如朋友不介意,请洗牌。”

如此一来,他既可表明自己不会使诈,也可以借洗牌手法稍试焱飞煌的本事。

劈啪声连响,焱飞煌笨手笨脚地将牌子叠得整齐妥当。

周围众人,除了在座的另外三人,皆露出失望的表情,他身后的年轻人眼中更是流露出极不屑的神色。

瘦高男子于霍青桥皆是一脸凝重:焱飞煌刚刚洗牌动作虽慢,中间却夹杂了一声不太响亮的轻咳,正是这一声轻咳,使得他二人‘听牌’失败,思绪甚至也被打乱。

焱飞煌同样因为分神去打乱对手心神,他自己也只是记住了七张大牌的位置而已。最理想自然是记得全部三十二张牌,如果焱飞煌全身心的投入洗牌中,也许他可以做到。不过此时由于与侯文卿合作,因此侯文卿可以不受阻碍的‘听牌’,因焱飞煌刻意只将咳声传近霍青桥与那瘦高男子耳中。二人记下的牌最少也有十五张。

焱飞煌微微一笑,对霍青桥道:“不若由霍老板掷骰,如何?”

霍青桥暗暗叫苦,焱飞煌等于反将了他一军。因为他的注意力被打断,记的牌张有限,如今一掷骰,很可能便是自己给自己挖坟坑了。本来他还对自己掷骰很有信心,却被焱飞煌这么一搅,弄得他信心大减。但眼下情景已不容许他退缩,便同样露出一个大方的笑意,点头同意。

围观众人自然也想押注,这方面由赌场的人负责,系数赔率一手包办,一旦赢了,可就足够快活几辈子了,但这一铺赌本甚大,两千两黄金,寻常人哪里拿得出手?

一只光洁嫩滑的小臂突然伸到桌上,赌本是一支泛着皈依绿芒的玉钗,押的是焱飞煌获胜。

识货人只一眼就看出这玉钗乃西域的上品,价值至少在五千两黄金以上。

眼望过去,下注人赫然是莲柔。

莲柔起初只觉得这外型粗犷挺拔的男子是个富贵之人,兼且好男儿她见得多了,因此就没怎么将焱飞煌放在心上。直到焱飞煌临场学赌,那份狂妄的自信使莲柔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宣的感觉。这中年男子,虽与英俊沾不上半点边儿,却是威武迫人,充满男性的魅力。兼之他声音悦耳,措辞温文尔雅,不亢不卑,举手投足无不潇洒动人,又充满神秘的味儿,才使莲柔开始在一旁仔细地观察起他来,她心中甚至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那便是这一铺,焱飞煌必将大获全胜。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莲柔生在外域,作风开放,对众人眼含诧异地望着自己毫不介意,只是盯这焱飞煌。

霍青桥表情凝重,将骰子掷往桌面。

所有人都压低呼吸望向转动中的骰子。

焱飞煌猛地朝那正集中注意力望这骰子的瘦高男子瞧去,双目神光暴现。

那男子猛然间心生警兆,猝不及防下给他望心神剧颤,一股强至无法想像的压力如千斤重锤般砸上心头,他只觉呼吸愈发地困难,额头渗出丝丝冷汗。

因要避免赌客出千,因此所有人的手都必须离开桌面,但桌子下面,焱飞煌却由脚尖输出一注真气,沿桌足上行,游往仍在桌面滚动的骰子处,能做到这一手的,天下间绝不会超出五人。

骰子停下,一、三、六向上成十点。

霍青桥与那瘦高男子脸上现出骇然的神色。

真言大师宝相庄严,脸泛圣光地悠然道:“佛家三密,是为身、口、意,实践与思维并重。身等于口,口等于意,意等于身,名虽分三,实为一如。人的肉身乃渡世的宝筏,内中蕴含天地之秘,我的九字真言手印,正是通过三密,通过人体而与宇宙沟通,达致天人合一之境,明心见性,即身成佛。”

宋师道仔细听着,不停点头。

真言大师又道:“九字真言便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只九个字,很容易记牢。”

宋师道接口道:“这九个字该是来自东晋葛洪着的道家宝典《抱朴子》内卷的登涉篇,原文曰:‘入名山,以甲子开除日,以五色缯各五寸,悬大石上,所求必得。又曰,入山宜知六甲秘祝。祝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凡九字,常当密祝之,无所不辟。要道不烦,此之谓也。’佛门中人借用道典,真是重神不重形啊,晚辈佩服。”

真言大师叹道:“真正值得佩服的是施主才对,真言窍妙处乃三密的运用,佛道最后还是一家。”

语毕,整个人气势猛然间变成崇山峻岭,任谁都不能动摇其分毫,同时两手高举过头,紧扣如花蕾,无名指斜起,指头贴合,大喝一声“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