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婠婠突然娇哼一声,坐起身形,跃至焱飞煌身旁,挽着他的手臂坐下。眼神不善地瞪着了空。

“吵醒婠婠姐了,真是罪过。不知婠婠姐为何在焱公子家中歇息?”

师妃暄淡淡问道。

刚刚闻听焱飞煌说什么邪皇,再联想焱飞煌从前与婠婠的亲热举动及他喜怒无常,全凭喜好的行事风格,师妃暄心中那个可怕的念头越来越清晰:焱飞煌恐怕真的是魔门中人!

“奴家睡在相公房间里,有何不妥?”

婠婠一脸正容地答道。

师妃暄及了空心中同时‘咯噔’一下。

“了空大师所说的确有道理,魔门过去所做所为的确是让人不齿,但错误并不全在他们身上,当魔门被打压到无法正常生存时,行事风格难免会过激。焱某今日在这里与两位说清楚,今后魔门如何行事,你们会看到的。但有一个前提,那便是请你们收敛一下你们的一贯作风,否则魔门真的暴乱,双方都会损失惨重!”

焱飞煌不理婠婠在底下狠掐自己,严肃地对了空与师妃暄道,语气重重落在‘一贯作风’上。

这冒牌的邪帝,噢不,是邪皇说起话来居然正气凛然,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种荒谬绝伦之感!

焱飞煌不待其他三人再接话,再次叹道:“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有些学佛之人口中吃斋念佛,而其心里却无意向善,背地里尽做出极不道德的事端来。焱某以为,衡量判断一道身影是否真,善,美,仅仅从表面上观察是远远不够的,最重要的是要透过现象看其本质。而且,还必须经过长时期地,持续性地观察、磨练,才能真正说明他的实质与永恒。”

“阿弥陀佛,施主所言亦不无道理,贫僧无话可说。”

了空内心泛起一种无法招架之感,低声叹道。

师妃暄亦是哑火,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正义之念第一次产生了动摇,虽极短时间内便恢复正常,可试图反驳却一时找不出什么道理。

“魔门之事,请不要再谈。说了这么久,两位为何迟迟不谈到和氏璧?”

焱飞煌已不想再与他们斗下去,直接问道。

师妃暄与了空进门后闭口不谈来意,先后于几个问题上与焱飞煌争论,最终他们二人还是被焱飞煌迫得无法招架,师妃暄深吸一口气道:“本来和氏璧并非公子所盗,但人人皆知寇仲,徐子陵与公子的关系,是以妃暄冒昧前来讨要。”

焱飞煌信誓旦旦道:“和氏璧的确不在焱某手中,更不是焱某指使他二人去盗宝的。焱某对天发誓,如刚刚有半句假话,让我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师妃暄与了空皆愕然地望着焱飞煌,这种时代重誓言,焱飞煌一发毒誓,比千百句解释来得更实在。

“妃暄相信公子所言,以公子本事,自然不会不敢承认自己的作为。妃暄有最后一个问题,不知可否请公子赐教?”

师妃暄垂头沉思半晌,抬头紧盯焱飞煌深邃清澈的星眸,缓缓开口道。

“请讲!”

“公子如何理解‘天道’?”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志不在此。如果非要回答姑娘的问题,我的答案只有两个字:‘极情’。”

焱飞煌没料到师妃暄问出这么一个没来由的问题,当即想也没想,微笑对师妃暄答道。

如此不含轻蔑,让人如沐春风的笑脸是焱飞煌第一次对师妃暄露出,师妃暄可以感受得到。

师妃暄玉容古井无波,默默点头道谢。

随后焱飞煌亲自送她二人出得大门。

“今日焱某说话难免偏激,但却是对事不对人,其实姑娘悲天悯人,志在拯救万民于水深火热的情怀与菩萨心肠,焱某还是很敬佩。”

送出大门外百步后,焱飞煌拱手对师妃暄说道。

说完后,留下一脸惊讶之色的师妃暄,转身离去。

师妃暄呆望着焱飞煌渐渐远去的俊伟身影,一种莫可言喻,让她期待却又害怕的奇妙感觉,就在芳心深处播撒下种子,发芽,滋生……

返回院中的焱飞煌最想做的事便是找婠婠问清关于手指上戒指的来历。哪知进屋后发觉伊人芳踪缥缈。

时间已晚。

云玉真开口道:“今日夫君与师妃暄见面时,王世充差人来请夫君明日午时初到西苑饮酒。夫君以为要不要过去?”

焱飞煌思量半天:“还是过去看看,王世充老奸巨猾,一直都没行动,戒严令恐怕也是王薄等人逼他下达的。不去打探一下总让人心神无法安宁。”

单美仙叹道:“他该不会招揽夫君,因为他不敢,试想天底下有几人敢招揽夫君的?”

“洛阳之争已经快开始了,这样紧要关头,谁敢随意相信一个根本无法看透之人?”

傅君婥亦点头道。

几人皆点头称是。

突然想起手上的戒指,焱飞煌将与婠婠之事全部讲出后,问单美仙道:“美仙给我说说这个戒指的来历,到底是真品还是假货?”

单美仙仔细查看半晌,神情略带疑惑道:“妾身年轻时的确读过派内的典籍,其中有关于‘圣光戒’的记载,可眼前这个看起来是真品,却又有些不似真品。”

焱飞煌几人听得一头雾水。

“算了,还是下次亲自问婠婠吧。”

焱飞煌想了想道。

“也不知琲姐,素素,致致为何还不回来!”

云玉真叹道。

单美仙望了望卫贞贞与商秀珣道:“该是那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南方的形势也不比北方好多少!不过夫君一定要小心李世民,秀珣与李秀宁见过几次,闲谈时隐约察觉到李世民似是想要将他妹子许给夫君。”

“李秀宁不是有了婚约了吗?许给我做什么?我这些天只是见过她几面而已。”

焱飞煌奇怪道。

云玉真横了他一眼:“夫君真是笨的可以。如果与夫君搭上姻亲,那夫君日后即便不帮助李唐,却也不好反对他们了。夫君又去皇宫强抢凤儿,李秀宁无论哪一方面都不输于凤儿,明天起恐怕李世民会在此事上更加着力呢!至于李家与柴家的婚约,在来洛阳前就被李世民给推掉了,似是引得柴家十分不满,却碍于李唐的威势,不敢造次。”

“李秀宁如果是男儿身,成就定不会输于李世民多少,也称得上是女中豪杰了吧,怪只怪她生在这种男尊女卑的年代。”

焱飞煌点头叹道。

“总之夫君一定要小心,王世充如果是头号敌人,那么李世民便是二号敌人了。他们的心机城府都深得可怕。而且最要命的是他们从不正面惹我们,背后的阴谋诡计最让人头痛。”

单美仙提醒道。

焱飞煌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管他呢!兵来将挡。”

几人随即沉沉睡去。

翌日。

细雨绵绵,整个洛阳城都陷进白茫茫的一片里,有种既诗意又不大真实的况味。

焱飞煌告别家中诸女,独自一人赶往西苑方向。

一路上与之打招呼的行人有许多,焱飞煌更可隐约听到背后甚远处的怪异目光及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渐渐地,焱飞煌亦听明白了几件事。第一,焱飞煌因抢人一事而被称为洛阳第一恶霸。说在百姓口中,焱飞煌听起来很是舒服,因为众人议论的语气中皆带着赞赏,可见独孤阀在洛阳内的名声之臭。第二,竟然有人在背后唤焱飞煌魔门‘邪皇’,这叫焱飞煌心头一凛。本来这称呼也只是他随口说说而已,更重要的是只当着了空,师妃暄,婠婠三人说的。而一夜后就有百姓知道这件事了,那说明了什么?说明定是在场另外三人透露的消息,甚至还有可能是故意散播。

焱飞煌终于明白了为何百姓看他时会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因为他们似是为焱飞煌坠入魔道而不值,又似是对他开始敬畏疏远起来。

是师妃暄还是婠婠害我?师妃暄的可能性要大一些!但婠婠这丫头总吃焱飞煌的亏,昨日拿那该死的戒指害了焱飞煌一把,只赢这一次就把从前输的全赢了回来。焱飞煌还是太小看她了。

魔门又如何?我今天起便是魔门中人了!

焱飞煌内劲轻鼓,雨点在沾湿衣角毫厘处即弹开。

烟雨茫茫,气氛凄迷的郊外大道上,焱飞煌从刚刚的思绪中抽出神来,继续思索该如何应付接下来的王世充。

终于,目的地已在不远方。

西苑是以积翠池为中心,配以各式庭院建筑的园林。此时雨势更是绵密,阴风刺骨,略带诡异之感,游人亦绝迹。

周围十余里的积翠池与烟雨浑和在一起,若天地般无边无际。

湖中叠石为山,其中三座高出水面百余尺,在茫茫雨粉里,若隐若现,仿似传说中被称为蓬莱、方丈、瀛洲的三座仙山。

最发人遐想的是这三座石山上均建有楼阁,曲桥相连,无限地加强了整个景象的深远感和空间感。

在湖北处有河道引水入湖,两岸院舍林立,堂殿楼阁,无不极尽华丽。

河道宽约若二十步,上跨飞桥。

焱飞煌已是第二次来到这里,烟雨中的西苑别有一番滋味,丝毫不比春和日丽时差。

湖光山色,飞泉瀑布,景致朦胧头带着如少女般娇羞的美态。

走上碎石小径,四十多丈开外的杨柳修竹间杂园林中走出一人。

正是与焱飞煌关系较为亲密的王世充手下大将,杨公卿。

温和的笑意伴着那有些不协调的尖嗓门,杨公卿拱手道:“焱兄弟又来了,尚书大人着老夫在此恭候。”

过去几次打交道中,焱飞煌已大概得知杨公卿与王世充并不太合拍。焱飞煌心头失笑:杨公卿还是被王世充表面给迷惑了。

进得西苑的那一刻起,焱飞煌就必须时时刻刻提防,任何一个表情,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是王世充安排下来对付焱飞煌的。

焱飞煌回礼后二人沿空无一人的小径继续前行。

沉默半晌,杨公卿声音低沉开口了,像是在对焱飞煌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但焱飞煌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杨公卿是以内力聚声成线,如不是高手,恐怕贴在耳侧也不一定会听得清。

“西苑方圆过百里,建筑金碧辉煌,园林比比皆是,奇花遍地,珍禽异兽数不胜数。杨广好大喜功,劳民伤财,聚无数百姓的血汗方建成此园。许多人眼中的西苑便是人间仙境,但真正体会其中所耗费的民力与财力的又有几人?”

焱飞煌只是默默听着,表情依旧淡然,淡然道:“杨公的想法的确悲天悯人,昏君也终于归天了,总不能将这里摧毁或者废弃。”

杨公卿对于焱飞煌的言语也不发表看法,继续望着右侧的竹林叹道:“杨广也只是在位后期才如此而已,老夫以为杨广在施暴政以前,也算得上一位可以名留千古的好皇帝。再看杨广死后,风烟再起,单说杨侗这个傀儡皇帝,他能坐稳几天龙椅都没人能保证!更可笑的是,强大外敌环顾之时,洛阳内的斗争更是纷乱,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为了一己私欲,口中说得天花乱坠,大义凛然,孰不知正是他们这些伪君子的存在,才导致百姓怨声载道。”

说到后面时,杨公卿明显语气急促,声调略为提高,似是火气奔涌的缘故。

焱飞煌面色虽仍未变,内心却在飞速运转,杨公卿这番话说得隐讳,其中表达出对王世充极其不满的意味。但焱飞煌绝非几句话就可以骗到的,只听他缓缓开口道:“杨公心情焱某亦可了解,怎奈一人势力弱小,每个与杨公有同样心情的人都会以自己的方式去救助受苦之人。”

话语隐隐地打断杨公卿的思路。

杨公卿一愕,旋即轻笑了笑道:“焱兄弟所言甚是,焱兄弟在洛阳城内的名声已是家喻户晓。但老夫以为这样始终不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