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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止了王易烊,谷星燚随即将自己的衣服撕下两片边角,将自己的手包裹起来,这才探向那孙公子的脉搏。

“他的毒,会传染?”一旁几人语露恐惧的问道,这几人方才都用手直接触碰过孙公子的身体。

“就是因为不知道会不会传染,才要预先做下防范。”谷星燚视线根本不转向那几人的回了一句,耳闻此言,那几人的神色顿时难看起来。

和这一行十几人相比,谷星燚基本要小上五六岁,而且这些人生在百焰城,对谷星燚的情况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但其中半数人对于谷星燚那声“有毒”,未表露出一丝质疑,尤其是方才接触过孙公子身体的几个,言行间表现的非常在意谷星燚的判断。

他们的这份不合常理,归根结底是源于谷星燚的家学渊源,虽然如今的谷星燚在星者一道上是不折不扣的废物,但若撇开星者单论医术的话,整个百焰城怕是没几人能有自信在他们一家人面前班门弄斧。

在孙公子的颈侧与手腕脉门上探了探,谷星燚摇了摇头。

“已经死了。”

耳闻此言,一旁众人神情并未有什么变化,尤其是方才接触孙公子身体的几个,他们之前已探过孙公子的脉息,知道他早已身亡。

“那他中的是什么毒,会传染么?”触摸过尸体的几人忧心忡忡的问道。

并未即刻理会提问之人,少年注意到这孙公子脖子后的一处异样,他将孙公子的尸体翻了过来,撩开头发,只见五个血孔印在孙公子的后颈,五个窟窿上三下二,每个大约有小指粗细。

谷星燚的眼神透露出思索,同时又若隐若现的掠过一道迷惑,迷惑一闪即逝,他将鼻子凑近到血孔闻了一会儿。

“星燚,怎么样?”王易烊问道,他这句话有几分是替那些触碰过尸体的人问的。

“应该是蛇毒,不过具体是什么蛇,还需要进一步的验证。”谷星燚站起身来,来到那个几个触碰过尸体的人面前。

他换过一块干净布料裹手,转身探手扣上其中一人的脉搏,数息后又换过一人,直到将几人全部探脉。

“脉象平稳,内息强劲有力,暂时来说没有中毒的迹象……”顿了顿,目光扫了一旁孙公子的尸体一眼,再度转回到几人身上,续道:“……以此毒在孙公子身上表现的那份见血封喉,如果此毒会经由皮肤接触传播的话,此刻你们几位估计也快去给孙公子作伴了,以这点来看,此毒因是遇血攻心,单单皮肤接触尚不至受害。”

几人面色一轻。

谷星燚不理会几人的这番庆幸无需同赴黄泉的表情,目光流转,将现场的情况进一步搜入眼中。

他察觉到约十米开外的江滩上,并排安放着十数个成人体积的黑色袋状物,少年依样便判断出这些都是气囊。

气囊与水靠一样,同属潜水用具,将陆地上的空气通过特殊方法灌入气囊中,再在气囊外围装上负重的沙袋,如此潜水时将气囊带在身边,待潜入水底憋的气耗尽后,便可将气囊内的气取出使用,延长在水底深潜的时间。

最初气囊因为装满了气,具备相当浮力,不易入水,因此那些沙袋起到增加重量的作用,而随着气囊内空气不断被抽取,气囊浮力减弱,此时便要减少沙袋,减轻负重。

相比起水靠,气囊因为对材质的苛求,造价相对来说要高昂的多,因此在燊国气囊基本只流传于富豪权贵门第,并未普及。

目睹气囊、水靠,在加上众人各个湿漉漉的,这一行十几人出现在此的目的不言而喻。

“赵公子,你们今日到此是来潜泳戏水的?”王易烊目光流转,同样注意到气囊的他问道。

“是啊,我们这一行连同孙公子在内都是喜好潜泳之人,眼看天气逐渐转热,我们便相约驾船来此江边潜泳,原是本着嬉戏玩乐之心,不想却发生如此惨剧。”这赵公子名为赵斌章,他的家族是百焰城普通富贵人家中屈指可数的豪门,平日更与王易烊的王家有不少生意往来。

“我们这伙人也非初次出来驾船潜泳了,喜好此道多年的我们个个水性超卓,之前数十次驾船潜泳,从未出过任何事,不想今日首次出事,代价便是一条人命。”开口接过话头之人名为宋城,此人同样也是百焰城的富家公子,不过他之家境与王家、赵家颇有一段距离。

“唉~~~,其实也算是孙公子命该如此,我们原本相约驾船潜泳的日子并非今天,是因为孙公子临时起意,我们为了迎合他才将日子改到今日,不想竟是……”以一声哀叹开局的此人名为洛明诚,也是百焰城屈指可数的富家公子哥。

洛家的家底比那宋城好些,不过依旧不如赵家与王家。

事实上,此刻出现在江边的这一众人,若论家族财富能到达王家这种级别的,除了赵斌章外,便只有中毒身亡的那位孙公子。

孙公子本名孙立伟,他所属的孙家经营百焰城及周边地区的油类生意,家大业大,即便与王易烊的王家相比也不遑多让。

前半句悲凉感叹,洛明诚下半句话锋一转,目光移到谷星燚身上。

“……你说孙公子中的是蛇毒,那究竟是何种蛇毒,竟如此见血封喉。”

“蛇毒是初步的判断,要想查明具体是何种蛇类,那便需要更多的器具与药材辅佐……”顿了顿,谷星燚目光扫了扫孙立伟的尸体,续道:“……他是在江心水深处中的毒,还是靠岸的近处?”

“不算是真正的江心,那时我们大约潜到离江心三分之二的位置,方兄最先发现在我们队伍中间的孙公子举止有异,等我们发现时,孙公子浑身颤抖,手脚已不能自行划动了,我们便立刻令他浮出水面,将他带回岸上。”

口出此言的并非洛明诚,而是之前被王易烊唤作“允浩哥”的那人,此人名为付允浩,家境勉强进入富贵豪门之列。

他与王易烊从小交好,王易烊曾不止一次的在谷星燚面前提起此人。

“方兄?”谷星燚言语中透露出兴趣,付允浩闻言,转身抬手一指:“便是那位身着玄衣的方敬之方公子。”

身着玄衣的方敬之立身不远处,耳闻有人提及他的名字,几步来到近身。

“是方公子最早发现孙公子的异样?”问出此言的是王易烊,多年默契他明白这是谷星燚欲探知的问题,不过相较起谷星燚,自己的身份地位更适合向这些豪门公子发问。

方敬之扫了付允浩一眼,眼中流过一丝厌恶,不过当他转头望着王易烊时,已换上一副赔笑嘴脸,甚至有些卑躬屈膝。

“正是如此,当时我们如往常那样围成一圈潜入江下,我感觉身侧的水流有异,转头一看,就见孙公子姿势怪异的抽搐,我立刻招呼其他同伴,众人合力将孙公子弄出水面,那时他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之后我们将他带回到岸上,才不过一会儿工夫,孙公子已没了呼吸。”

“原来如此。”王易烊回应了一句,目光转向谷星燚。

少年沉默不语,淡淡的眉峰散逸着一抹思考的魅力。

同时,平静的视线四处流转,似是漫无目的的随便乱看,又似在观察着什么。

方敬之是因为听到王易烊提及自己的名字,这才兴冲冲地凑过来的,见王易烊问过之后神情冷淡,自觉没趣儿的他转头和赵斌章他们闲聊起来。

谷星燚挪步在江滩上闲逛起来,视线游走不定。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没什么,只是面对一具活生生的死尸,而且还是刚刚荣登极乐的,心里有些五味杂陈罢了。”谷星燚意兴阑珊的回答,同时步子不停,不知不觉间向孙立伟尸体放置的地方靠近。

“荣登极乐……,这种飞来横祸的枉死,应该登不了极乐世界吧?”王易烊的语气意外的有些嘲讽,人死百事休,以王易烊的性格竟然会对一个死人用上这种语气,谷星燚面上的意兴阑珊被震开一处裂口。

“嗯……听你的口气,对这姓孙的好像不怎么喜欢?”

“不错,我确实不喜欢他……和不少百焰人一样。”

“所以这家伙是个惹人厌的恶少?”

“程度比‘惹人厌’严重的多,已算得上‘欺男霸女,横行乡里’了。”王易烊毫不掩饰的表露自己对孙立伟的厌恶,这份厌恶明显没因为他已经下地府而减弱多少。

这句话刚说完,两人已随着谷星燚的步子回到孙立伟的停尸处。

谷星燚半蹲下,又一次打量孙立伟的尸体。

不知不觉间,少年的视线变得集中投入,他甚至再度以布料裹手,摆弄起孙立伟的尸体。

虽然因为蛇毒皮色呈黑,但除此之外,这位孙公子身上确实处处留着身前养尊处优的痕迹,他的双手修剪的很干净,开始僵硬的皮肤比起大多数活着的庄稼汉依旧嫩滑紧致。

浑身上下除了后颈那五个血孔外,只有右手拇指的边侧有个细小伤口,掌心连一寸老茧都找不到,显然平日里不干任何力气活。

“易烊,怎么了,有何异样么?”与王易烊交好的付允浩摆着拳头,速步着过来。

自方才谷星燚宣布尸体之毒可能会传染后,一众富少便离的远远地,基本上入人人和那不久前还称兄道弟的孙立伟保持十米以上距离。

“没什么,只是我这位朋友经由我方才一番神探妙断的建议,准备乘此机会提前感受感受这种意境罢了。”王易烊打趣儿道,方才在丰渔村他曾经笑侃,建议谷星燚将来做个破玄解疑的神探。

“不错,而且这番感受最终会以我作诗一曲收尾。”谷星燚非常配合地回应王易烊,他目光转到付允浩身上。

“哦,那我还真要等着拜闻大作了。”又调笑了一句,随即王易烊神情变得正经:“星燚,还没给你介绍,这位是付允浩付大哥,是我的好朋友。”

“允浩哥,这是谷星燚,同样也是我的好朋友。”王易烊为两人正式做了个介绍。

“哦,天罡武馆谷公子,久仰大名。”付允浩一脸真诚的赞道。

“彼此彼此,我对付大哥同样久仰大名……当然是从易烊这里。”谷星燚惯性地在付允浩身上扫了一眼,下一瞬忽然面露惋惜:“唉~~~,发生了这种事,付大哥往后这十来日怕是要劳心劳力了。”

“嗯!?”付允浩面露不解。

见付允浩面泛不解,谷星燚笑了笑,续道:“我之前听易烊说起过,付大哥家中本是经营河鲜的,且着重捕捞地点就在这丰渔村一代,如今孙公子潜泳时中蛇毒而死,这个消息相信不用多久就会不胫而走,一旦这片水域暗藏不明毒蛇的消息传出,一段时间内敢于下水捕捞的人必定大大减少,如此一来,对经营河鲜的人来说,运作成本将成倍增加,甚至有可能出现短时间内河鲜断源的局面。”

谷星燚侃侃而谈的分析着,付允浩面色紧张起来,很明显他并未想到这一层。

半响,付允浩心悦诚服的一叹:“早就听闻天罡武馆少主是我们百焰城二十年不出一个的天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就连我这个切身厉害干系的人都未及察觉的问题,谷兄弟竟已是洞如观火。”

当年的盛名再度被旁人提及,谷星燚神色自若,表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经谷兄弟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唉~~~,如今这时节正当河鲜买卖的旺季,出了这样的事,这几个月的生意确实要难做了。”付允浩的神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放心吧,允浩哥,虽然难免受些损失,但伯父的河鲜早已创下口碑,区区数月的颓落,伤的了皮,动不到骨。”

“即便只是伤皮,终究还是很痛啊。”付允浩苦笑道。

又过了片刻,官差终于气急败坏的赶来,孙立伟所属的孙家是普罗大众中的豪门权富,与官府的纠缠颇深,孙家孙公子遭遇意外身亡,这绝对是值得官府重视的大事。

不但值得重视,甚至堪称棘手,以孙家人的个性,此事稍有处理不妥,负责查办的差人都有可能沦为孙家人泄愤的牺牲品。

毕竟虽说民不如富,富不如官,但作为“官”中最底层的差人小吏,其真正地位比起平头百姓来其实相差无几,尤其当面对的是孙家这么一个百焰城平凡人中屈指可数的豪门时。

十几名差人做了一番调查,同来的仵作稍稍看了看孙立伟的尸体,但因为顾及孙家,暂时不敢有其他更进一步的动作。

那些差人初来时各个凶神恶煞,但当了解到赵斌章、宋城等人的身份时,态度客气了许多。

听完赵斌章等人的叙述,其中几个差人露出不以为然,甚至有些许幸灾乐祸的表情。

——哈!孙立伟,你平时出出进进左右护法好不威风,全然不将我们这些差人放在眼里,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

——哈哈,游个泳都能被毒蛇咬死,这是老天要收你啊!

让赵斌章等人在口供上签字画押,差人开始仔细小心的收纳孙立伟的尸体,他们并不准备直接把尸体运回城。

以孙家人的势力,收到消息的时间应不会比官府晚多少,孙家是豪门大户,但凡豪门大户对收殓往往有些特殊的讲究,因此孙立伟的尸体会先妥善运到城外的义庄存放,待孙家人来接头后,形式化的走个验尸定案的过场,然后便交由他们自己去处理,如此官府也算卖给孙家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得到差人的同意,完成口供的一众富少们被允许离开。

众少们招呼贴身小厮,将那些用来深潜的气囊收了,扫兴的散去。

王易烊凑近谷星燚耳边:“星燚,走吧,现在回去尚不耽误你的生辰家宴。”

随意的唤了一声,然而谷星燚却未立刻做出反应。

“嗯,怎么了?”

谷星燚还是回应,他慢步来到方才放置气囊的地方,蹲了下来。

“星燚,你有什么发现?”王易烊感觉谷星燚的举动不寻常。

“暂时还称不上‘发现’……”顿了顿,谷星燚忽然转头看着王易烊,笑着道:“……王大少,我忽然感觉方才的甜瓜意犹未尽,陪我再走一趟好么?”

金乌西行,暮色渐近。

一条人影行于乡间小道上,人影步履仓促,身后明明无人追赶,但他的步伐却显得阑珊踉跄,似乎心事重重。

暮然,前方一株高壮松木后,两条身影倏然转出。

身影在落阳下拖弋着长长尾影,放大拉长的尾影直延伸到疾行之人脚下,疾行之人被迫速然止步。

“是你们?”疾行之人语气透露惊恐。

“我们已在此恭候多时了。”谷星燚面色无悲无喜,平静的向前两步。

“整件事你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你可知道?”

“你……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不理会疾行之人的狡辩,谷星燚以不疾不徐的语气道:“首先,有件事我要澄清,当我第一眼见到孙立伟后颈的那五个血孔时,我不但发现他中的是蛇毒,更已确定了是哪一种蛇。”

“乌尾牙,一种燊国南疆地区特有的毒蛇,江河湖海皆可生存,性喜群居,相较于其他蛇类,天生长有五牙,三上二下,齿中带毒,毒性迅猛炽烈,中毒者一时三刻便会毙命。”

谷星燚将毒蛇乌尾牙的信息娓娓道来。

“以上这些想必你已知晓,不过我下面要说的这些,你应该还不知……乌尾牙确实是我们百焰城地界经常出没的蛇种,堪称百焰江河一大害,然而这份‘经常’却不得不于数年前而止,数年前这百焰城地界经历了一场神秘天灾,这场天灾对人世的影响不大,其中最显着的,便是将百焰地界内的乌尾牙成年体一举杀灭,天灾之后,当时尚未孵化,以及乌尾牙的幼体虽然得保性命,但乌尾牙这种蛇类成体的毒液,对幼体生长有刺激加速作用,尤其是当一群成体群居时吐出的余毒,可大大缩短乌尾牙幼体到成体的生长时间。”

“当日之后百焰城地界的乌尾牙成体尽灭,剩下的幼体虽然依旧可生存,但失去成体毒液的滋养,十年之内这些幼体绝不可能长到如孙立伟后颈所留齿孔的大小。”

“从孙立伟的伤口来判断,咬他的那条乌尾牙必定是一条成体蛇,而且体型肥大,牙齿粗壮,因此将他致命的绝非百焰城本地土生的乌尾牙。”

顿了顿,谷星燚又续道:“除此之外,剩下的可能便是这条成体乌尾牙是从他地迁徙而来,但先不论乌尾牙并无长途迁徙的习惯,但以乌尾牙的排外性,一条外来乌尾牙若是迁徙而来,必定受到本地乌尾牙群起而攻之,如今的本地乌尾牙虽都是半成体,但蚁多咬死象,围攻之下这条乌尾牙绝无生路。”

“基于这点,最后的可能便只有迁徙而来的乌尾牙并非一条,而是成群结队而来,但若是如此,那如今百焰城本地的那些半成体便该被它们灭杀殆尽,这群外来乌尾牙早该鸠占鹊巢,成为此地之主。”

“若是这种情况的话,那些被杀的本地半成体因为其体质带毒的关系,必定已在附近水域引起相当程度的异象,这种程度的异象,绝不可能无人察觉。”

说到这儿,谷星燚停了停,随即向与他对视的疾行之人问道:“现在,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么……付大哥?”

付大哥!

一声“付大哥”道出神色匆匆疾行之人的身份,那个王易烊难以接受的身份,王大少相识多年的好友……付允浩!

付允浩的面上一瞬间的掠过尬尴与慌张,然而一闪即逝,下一秒他的神情恢复到一脸无辜的茫然。

“谷兄弟,你……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随即视线转向王易烊,标准的救助眼神。

“听不懂么,不急,我可以慢慢解释给你听。”谷星燚又向前渡了几步。

“事实上,即便没有对本地乌尾牙的深入了解,这件事的破绽依旧是那么明显……”少年忽然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个“一”。“……之前你亲口说过,你们是大约潜到离江心三分之二的位置,那方敬之才最先发现位处你们一群人中间的孙立伟有异常的,单单是你这番话,至少已露出一个破绽。”

“不算是真正的江心,那时我们大约潜到离江心三分之二的位置,方兄最先发现在我们队伍中间的孙公子举止有异,等我们发现时,孙公子浑身颤抖,手脚已不能自行划动了,我们便立刻令他浮出水面,将他带回岸上。”

以上便是付允浩之前的原话,付允浩回忆之前自己所说,对谷星燚所谓的破绽毫无头绪。

“你那句‘方兄最先发现在我们队伍中间的孙公子举止有异’,你这句话中透露出你们潜泳时,那孙立伟在整个队伍中所处的位置。”

顿了顿,少年续道:“潜泳时孙立伟的位置既然在队伍中间,那假设此时有条肥壮的成年乌尾牙游近,它之毒牙针对的目标也该是外围的那些人,而非位居中间的孙立伟,基于这一点,我首先做出一个判断,那条让孙立伟命丧黄泉的乌尾牙并非外来,而是自队伍内部突然冒出来的,因此这件事并非是一次不幸的意外,而是一桩有计划的谋杀。”

付允浩的面色阴沉下来,谷星燚推断的入情入理,他找不到一丝反驳之言。

“不过单单如此,只能让我判断这件事并非意外,而是人为,因此真正令我对你产生怀疑的,不是这句话,而是你一个不自然的举动。”

“不自然的举动……”付允浩喃喃自语,空洞的眼神,似是在回忆之前自己种种言行,思考究竟是哪里让谷星燚感觉“不自然”。

“还记得我和易烊再度走到孙立伟尸体那里,你向我们速步走来的那一刻么,那时候你摆动的双手……握拳!”

谷星燚在这两字上加重语气。

“握拳!当时的你并非在跑动中,只是处于日常行走的状态,那种状态下的你双手却呈现握拳姿势,正是这种不自然让我产生了某些联想。”说道这里故意顿住,灼灼视线凝视付允浩。

感受到谷星燚视线夹带的压力,付允浩内心一颤,也不知受何种力量驱使,结巴地问道:“是……是怎样的联想?”

“很简单的联想,当时的我见到你那不自然的手势,脑中产生的第一的念头便是……那时的你,似乎下意识的在隐藏着什么。”

咯噔——!

付允浩的心脏无法控制的一震,一股寒气自他脚底升起。

“然而,当时的你下一刻便来到我和易烊面前,之后又和我们聊了片刻,我趁着那段时间仔细观察了你,过程中你的双手虽然依旧不自然的握拢着,但我看得出,那时你的掌中并未握有什么东西……”之前数度渡步已靠近付允浩的谷星燚,步下突然加速,呼吸间冲到付允浩面前,龙爪探云地一把扣住他的左手手腕。

“……因此我判断,你下意识欲隐藏的不是你掌中的某样东西,而是你的手掌本身。”少年发力,将付允浩被扣住的左掌用力一翻,付允浩整个手掌被迫翻转摊开,呈现出来。

此时,王易烊也快步来到近处,翻开上摊的手掌印入王易烊的眼中。

王易烊视线有计划的锁定一处,便是付允浩的……手指!

如此近距离下观察,付允浩手指指面的异样无所隐藏,呈现在王易烊眼中的几根手指,指上的皮肤极为粗糙,皮质坑坑洼洼,犹如皮上覆了一层粗沙。

“星燚,这就是之前你所说的……”王易烊复杂的视线在付允浩的手指和谷星燚之间切换,他神情非常凝重。

“不错,他的手指呈现如此异状,应该是因为故意用粗盐摩擦的缘故,以粗盐摩皮,在粗浅的外门武功中本是起到让皮肤变粗变厚,相对来说更为耐打的作用,不过他如此做,应该只是为了让自己的五指皮质变粗,增加手指摩擦力。”

“笑……笑话,我为什么要用粗盐摩皮,让指皮变粗?”付允浩挣扎着否认,他的语气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那是因为你要确保自己的手在水里时,能牢牢钳住一条身上覆盖鳞片,光洁滑溜的乌尾牙。”

轰轰轰——!

谷星燚一锤定音的道出这个答案,随着一字一句出口,付允浩双眼中充斥着内心秘密被道破的恐惧。

“蛇类生有鳞片,通体滑溜,如此的它们即便在岸上也不易被赤手捏住,更何况是在水下了,如果你不将自己的手指皮质弄粗,令手指接触蛇身时摩擦力大增,在水中想要赤手捏住一条成年乌尾牙几乎不可能。”

“然而,粗盐摩手将令手指承受非凡痛楚,这种痛楚会在掌上停留许久,正是因为这种痛楚,才在你行走时再再提醒自己手指上的秘密,因此你即便是行走,依旧会握拳,这个动作应是出于下意识想要隐藏自己见不得人的手指,但是这份举动所引发的‘不自然’,恰恰引人注目。”

付允浩哑口无言,半响后他才一把挣脱谷星燚的钳制,退后数步。

“就……就算我确实用粗盐摩过手指,但如此便说我是杀人凶手,未免太武断了吧……你方才也说过,粗盐原本是用作武道外门功法中摩皮所用,我最近迷上了武道修行,不是星者的我无法修练星诀,只能挑些粗浅的外门功夫来练,如此便是伤天害理了么?”

“伤天害理……哈,虽然此刻我与易烊已认定你是凶手,但若是仅凭借你手指粗盐磨损的痕迹,尚不至于让我断定你就是以蛇下毒的凶手,想到这点可能性的我,只是进一步加深对你的怀疑。”

“真正让我断定你是凶手的,是在差人弄走孙立伟的尸体,众人散去后,我在江滩上发现的一处异样痕迹。”

说道这里又是一顿,少年嘴角露出一抹神秘微笑:“你可知此前待众人从江滩散去后,我和易烊做了什么?”

少年的视线透露出雾瘴云深的神秘,四周一切光华仿佛都被他那对深邃的智瞳吸入。

时光逆转,回到不久之前,众人自江滩散去后的那一刻。

江滩上的众人散去后,谷星燚忽然对王易烊道出一句。

“王大少,我忽然感觉方才的甜瓜意犹未尽,陪我再走一趟好么?”

事实上,丰渔村的甜瓜虽然让人流连忘返,但谷星燚这则提议,却是谷翁之意不在瓜。

数刻后,急速往返了一次丰渔村的谷星燚两人,带回了一样东西,确切的说是一只湿漉漉的……鼻子!

大黄!

随两人一路小跑过来的大黄气喘吁吁地吐着舌头,让它稍作休息,谷星燚便将大黄牵到方才孙立伟的停尸处。

将大黄引到这个位置,狗的本能令大黄无需鞭策,主动凑上脑袋闻着这块地方。

不过数息功夫,大黄猛然抬头,好似察觉到什么极端危险的事物般,四肢慌慌张张的后退数米。

谷星燚两人面面相窥,随即谷星燚控制大黄又试了几次,让它再度去闻那块地方,然而大黄的抗拒却一次比一次强烈。

“嗯……,星燚,这是怎么回事?”王易烊面露不解的问道。

谷星燚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接下来他牵着大黄,来到江滩上另一处,地上被压出许多痕迹地方。

留在江滩上的痕迹是十几个类似的组合,每个组合都是以中间一个将近一人大小的椭圆形浅浅压痕,配合巨大椭圆形四周十数个深的多的甜瓜大小的圆形压痕所形成。

十几组痕迹并列排放在江滩上,虽非绝对整齐,但大致是一条直线。

这些痕迹是一众富少此前放置潜水气囊时留下的,那些一人大小的是气囊留下的压痕,而甜瓜大小的则是气囊上负重沙袋的痕迹。

这十几组痕迹大致相同,若一定要有所区别的话,那就是其中一处那些沙袋留下的痕迹,相较来说浅些。

谷星燚将大黄牵了过去,从最初的一组痕迹开始,让大黄依次闻嗅。

大黄顺从的一个个闻了下来,过程中皆无异样,直至轮到沙袋痕迹较浅的那处,大黄举止大变,一触即走,霎时间后退数步。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后退的大黄狂吠起来。

“怎么会这样?”王易烊面露诧异。

谷星燚未立刻作答,他将大黄牵的远离那处,待大黄平复后,才道:“记得我方才来回的路上向你提过的乌尾牙么,最初我将大黄牵到孙立伟的停尸处,大黄狂吠抗拒是因为它嗅到了由孙立伟尸体中散出,渗入那处江滩的乌尾牙残毒的气味。”

方才在来回丰渔村的路上,谷星燚向王易烊说了一些自己的发现,其中包括这件事并非意外,而是人为,因此王易烊对此事已有一定掌握,此刻听闻谷星燚点出大黄面对孙立伟停尸处之异常反应的缘由,王易烊即刻想到大黄第二次的异常表现,那时它所面对的……

王易烊倏然转头,视线停留在距离停尸处十米开外的,原本用来放置气囊的位置。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位置同样有乌尾牙的蛇毒气味残留!”王易烊的表情,明显被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这句话惊到了。

“为什么会这样?”

“王大少,关于这个问题,在大黄闻过这两个地方之前,我尚无把握回答你,但此时此刻经过大黄这番助力,我对此事已再无迷障……”倏然抬手遥指那片波光熠熠的江面:“……大黄之所以会有这种表现,那是因为设下这江中蛇吻一局的那位,整个布局中最为核心,同时也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手法的缘故。”

“意想不到的手法……”王易烊喃喃自语,脑中汇总分析着谷星燚向他提过的点点滴滴,虽然感觉要抓住什么了,但却总是棋错一着,不得要领。

“从头来吧,就像之前我在路上所说的,他们潜泳时孙立伟位居队伍的中央,而且根据方敬之的叙述,这种众星拱月的模式延续已久,因此方敬之之前叙述时,才会用‘我们如往常那样成一圈潜入江下’,依据王大少你对那些人家世的描述,我判断这种队伍的分布,是出于对孙立伟这位在队伍中家世显赫,几乎堪称第一之豪门公子的保护。”

转头望着王易烊,同时抬手指向江滩上的某处位置,此刻那处位置空无一物,但不久之前,那名与王家有生意来往的赵公子赵斌章,就是在那个位置与他们交谈的。

“据王大少你所说,这潜泳的一行十几人中,以孙立伟与赵斌章的家世最显赫,而孙、赵两家财力虽然相当,但若论总体势力,还是孙家更胜一筹,他们潜泳时的队形分部应是源于这点。”

“然而就像我所分析的,如果那条要了孙立伟命的乌尾牙,是在他们潜泳时自外而来的,那除非这条乌尾牙本就与孙立伟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然它毫无理由,放着孙立伟身边一群护草使者不管,破除千难万苦来到位居中心孙立伟处,在他的颈后咬上那么一口。”

“相比起如此不合情理,强差人意的解释,更合理的解释,便是这条乌尾牙并非自队伍外进入,而是一开始便存在于队伍中,由某个欲致孙立伟于死地的人藏了起来。”

“但若是如此的话,问题便来了,以孙立伟的咬痕来看,那绝对是一条肥硕的成年乌尾牙,一条成年乌尾牙身长再不济也要超过一米,粗细约有小儿一握拳,孙立伟那一行人都是无法施展神奇星术的普通人,作为普通人的他们,是如何在潜泳的状态下,将那么一条庞然大物带在身上的呢?”

作为普通人的他们,是如何在潜泳的状态下,将那么一条庞然大物带在身上的?

不错,若谷星燚的推断成立,那如何将这么一条成年乌尾牙藏在身上,潜泳时带下水去,伺机毒杀孙立伟,便成了整个布局的重中之重,做不到这一点,整个布局便是纸上谈兵,毫无意义。

谷星燚两人见到他们时虽然个个披着外衣,但在水下时,他们却仅仅只有一件贴身水靠,那么一条肥壮的成年乌尾牙,根本无处可藏。

王易烊思考着这个问题,脑中无法控制的浮现关于这件事的林林总总,他感觉自己快要抓住什么了。

但是很可惜,这种感觉一直停留在“快要”,攀不上“到达”的高台。

半响,王易烊无可奈何的望着谷星燚,他没找到答案。

“设局之人用的方法很简单,也很实用……孙立伟这些人喜好潜泳,为此他们不惜重金购置就连燊国的水军都做不到人手一套的潜水气囊,然而孙立伟万万想不到,他自己的命就是断送在这气囊之下。”

谷星燚语出惊人,王易烊神色呆滞,喃喃自语的重复道:“气囊……啊!你是说,那人把乌尾牙藏在气囊里!?”

“那气囊是用异质兽皮经过特殊手法加工而成,外表密不透风,内中光景难见,如果设局之人对气囊的内部做出改动,将其中一半,或是三分之二的空间保留,其余部分的空间改成一个独立的容器,如此外表看似单一的气囊,内部却已成了内有乾坤的双容器。”

“气囊向潜泳者供气是通过气囊口接出的一条气管,那人只需在内部的双容器之间安置一些小机关,另那内有乾坤的两个容器与气管的衔接之间能任意切换,如此便可将那条乌尾牙事先存放在内部隔出的第二空间中,待潜入水下时,此人先令气囊如常工作,等到了适当时机,他便启动机关,将放置乌尾牙的空间与气管对上,如此那乌尾牙便可沿着气管出来,到时候此人一把钳住乌尾牙,将蛇头在孙立伟后颈上这么一按,如此,一桩乌尾牙意外伤人,孙立伟命途多舛,水下枉死的事故就这么诞生了。”

王易烊明白了,虽然乍听之下离奇荒诞,但细细想来,这套手法确实可行。

谷星燚又续道:“气囊的作用本只为存放空气,因此充满气的气囊本身不但轻,而且在水中能产生相当的浮力,所以需要在气囊上另外装上增加重量的沙袋,确保气囊能顺利潜入水中,待气囊中的空气被消耗掉,气囊浮力减弱,便依次解除沙袋,减轻重量,确保气囊不会反成为潜泳的障碍。”

轰轰轰——!

王易烊犹如五雷轰顶,他明白自己方才那几可抓住,但最终却失之交臂的是什么了。

“我明白了!因为那人对气囊做过改动,他的气囊内藏了一条乌尾牙,因此他的气囊入水后的浮力和其他普通的气囊会有所不同,如此情况下,他若依旧使用与普通气囊一样的负重沙袋,那入水后他的异样便会很快显现出来。”

王易烊的语气非常激动,他终于抓到那件东西了,虽然是后知后觉。

谷星燚嘴角流过一抹笑意,接过话头道:“想要掩饰这份异样,他就必须在沙袋的重量上做出改变,而又因为他不可能显眼的改变配置在气囊上沙袋的个数,因此他所能做的唯有从每个沙袋中平均的取出一些沙子,调整到到能配合改装后的气囊。”

“他们在江中发现孙立伟的异样,将他弄上岸后,定是一个个将气囊随手扔在江滩上的,居心叵测的那位也不例外,他显然没有想到,因为他的沙袋重量与别人不同,因此他的沙袋砸在江滩上所留的痕迹,与其他人留下的痕迹在深浅方面会有些区别,虽然这种区别并不明显,但却也非不可查。”

“这些人有丰富的潜泳经验,因此他们上岸后拿气囊的姿势必定统一整齐,以我推断应该是采用统一将气囊挎在肩头的姿势,虽然每个人的臂力不同,但从肩头将气囊解下这个动作应是顺势一甩,因此臂力在这个动作中起到的作用不大,气囊坠落江滩的力度在高度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完全取决于气囊本身的重量,气囊是如此,气囊上配置的负重沙袋自然也要遵循这个道理。”

谷星燚抬手指着与众不同的那处痕迹。

“十几个气囊在江滩上留下的痕迹,只有这处沙袋的深浅痕迹有别其他,而方才大黄一路嗅来,也只有在这个位置表现出异样……”少年嘴角再度浮现出一抹笑容,续道:“……设下今日之局的那人对乌尾牙有一定了解,却又不那么了解,他所看重的只是乌尾牙见血封喉的毒性,却不在意乌尾牙其他方面的生命特质,乌尾牙虽然是蛇类,但它有别于其他大多数蛇类,对空气的要求更高,此人将一条成年乌尾牙秘藏在内有乾坤的气囊内,一旦乌尾牙所处的封闭环境中的空气被它消耗至稀薄,乌尾牙便会本能地排出一些毒质,以此来减轻它身体的负担。”

“而恰巧的是,用来制作气囊的材质,对吸收乌尾牙这种蛇类的毒质有很显着的效果,它排出的毒质会在极短时间内被吸附到制作气囊的皮层中,因为在水下时气囊的温度很低,当他们上岸将气囊甩在江滩上时,离水后的气囊由于温度的变化,吸附在气囊内的毒素挥发膨胀,甚至渗入江滩,因此方才大黄在闻到这里时,才会有与接触孙立伟停尸处如出一辙的反应。”

入木三分的剖析讲解,王易烊总算明白了整个布局手法,他的视线锁定那处与众不同的气囊痕迹。

“那就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这个与众不同的痕迹是谁留下的?”

时间回溯,回到谷星燚、王易烊、付允浩三人对峙的当下。

“我回忆了整个过程,以及当时你们一个个离去时,去取那些气囊时的情景……”王易烊目光熊熊地瞪着付允浩,以惋惜失望的语气道:“……毫无疑问,在江滩上留下那处特殊痕迹的气囊的所有人,正是你……允浩哥!”

“……毫无疑问,在江滩上留下那处特殊痕迹的气囊的所有人,正是你……允浩哥!”

王易烊此言一出,付允浩的神色陷入挣扎,右手更是下意识扣紧背后那个尚未丢弃的气囊。

“离开江滩已有一段时间了,你却依然带着这个气囊,虽然你不知晓乌尾牙在封闭的环境中,会排出毒质留存在气囊内壁上,但即便没有这点,单单这气囊的内有乾坤便已令你不敢随意丢弃它,我想你应该是准备用焚烧的手段将它毁尸灭迹吧,不过此刻身在荒郊野外,你若贸贸然生火,冲天而起的炊烟有可能会引来旁人的关注,而且若你回城时身边没有气囊的这一幕落在有心人眼中,日后恐怕会引起猜疑,因此我判断你在回城的路上不会销毁气囊……”

顿了顿,谷星燚英眉微微勾弯,凝着一股若隐若现的笑意,抬手直指付允浩背后的气囊道:“……若我此刻抢下气囊,一刀剖开,相信不但能在内中见到双容器的真相,更能测到残留在内壁上的乌尾牙之毒,事已至此,付大哥你还想推脱抵赖么?”

一声质问,音量平缓随和,却问的付允浩汗如雨下,眉间抽搐,神情慌乱的无以复加。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沉默不语,那声坦诚认罪迟迟不肯出口。

谷星燚与王易烊对视一眼,谷星燚又续道:“方才我抽空询问了一下丰渔村的人,从他们口中得知,这几日江上云如蛇行,绵如山河,这是江风大作的朕兆,如此天气并不适合长距离的潜泳。”

“你实行这个计划称得上布局精密,但据易烊介绍,你经商的信条是凡事预留一条退路,因此你必定也考虑过计划万一不成功的可能性,如果事态到了那个地步,那你为今日之局所做的这个特殊气囊相比起旁人的正常气囊来,便会出现一个致命弱点。”

“因为将气囊改造的内有乾坤,使你的气囊比起普通气囊来,内部存气量要减少一部分,换句话说,假设如果孙立伟等人能靠气囊潜泳百米的话,那你就只能是七十米,如此情况下,一旦计划不成,你之气囊供气不足的弱点有很大可能浮现在他们眼前。”

“因此,你为了预防这点,便给自己预先留下了一条退路,这条退路便是此地近日来连绵山河,云走如蛇,即将江风大起的现象,你早就计划好,若计划成功孙立伟中毒身亡,那你们的潜泳自然不会进行下去,你便无暴露之忧,但若万一计划失败,或是没有找到实行的机会,那你便借此地天象危险的理由,提前终止这次潜泳,掩盖你气囊经过改造,潜泳距离缩短的真相。”

一口气道出这些,谷星燚缓了缓,摊手做了个请出王易烊的姿势,渐行渐远的西游金乌,阳光余晖将他的手形放大无数倍,且拉长无数倍的印在地上。

“之前曾听洛明诚说,他们这个以孙立伟为首的团体,原本定下来此潜泳的日子不是今日,之所以会改在今日完全是孙立伟的决定。”

“我听易烊提过,你的家中是以经营河鲜为主,而是其中一片货源正是丰渔村附近的那片江域,云走如蛇是这片江域特有的天象,百焰地界的其他地区并无能如此直接预兆天气变化的云象,因此久在丰渔村经营的你必定对这种天象有所掌握,而且你掌握的不止于这种特殊天象存在其本身,更包过数日内江面上的实时情报。”

“所以你不止知道有这种天象存在,更清楚何时有。”

谷星燚抬手指着天,此刻他们所处之地里事发的江滩已有一段距离,但在此处抬头仰望,却依旧能隐隐见到远处半暮穹空,那抹云走如蛇的尾影。

“相比起你,其他人的家中并不经营河鲜水产,平日少有和江河湖海打交道的他们,对丰渔村地界的异常天象一无所知的可能性很高,而且即便其中真有人知道,其后果也不过就是会事先提醒孙立伟,取消今日这次潜泳,即便错过了今日,你还是能布其他的局杀他。”

“将潜泳改到今日是孙立伟的决定,但我想他负责的只是‘决定’,真正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应该是你才对。”

又是一番深入剖析,付允浩颤抖纠结的眉头随着最后一句话,骤然崩溃,彷如宣告认命。

“你说的没错,是我,旁敲侧击让孙立伟改到今日的是我,将气囊改造的内有乾坤的是我,用乌尾牙在孙立伟后颈上咬上一口的也是我。”

万事俱休的颓丧,付允浩放弃了挣扎,对于自己的罪行一一承认。

“为什么?允浩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王易烊痛心疾首的问道,这份痛心不止是因为付允浩犯了杀人大罪,更因为王易烊有一股被至交好友背叛的感觉。

付允浩背叛的不是两人之前的友情,而是王易烊自小对他人格的信任。

“为什么?哈哈哈……”付允浩自嘲着笑了起来,眼角眉间充盈着不屑与讥讽,也不知是针对旁人,还是自嘲自讽。

“……易烊,方才你在江滩最初见到我时,是不是很惊讶,不解我为何会和孙立伟这帮人混在一起?”

王易烊点了点头,方才初见付允浩时,他确实很惊讶。

身为百焰城的豪门子弟,王易烊非常清楚孙立伟这帮人的累累恶迹,一帮标准鱼肉乡里的纨绔子弟。

相比之下,付允浩平日虽然也爱嘻玩,但他生性良善,从不做以富欺贫之事,而且付家虽然算得上富贵,但相较孙立伟那些人的家族来说,依旧有一段明显距离。

按理来说,付允浩不该和孙立伟那帮人走到一起。

因此,方才王易烊还认为付允浩这么做是为了付家的生意,因此不得不与他们虚与委蛇,但此刻看来,却是另有原因。

付允浩无力的叹了一声:“易烊,以你对我的了解,想必知道我的性格与这些人根本合不来,我之所以和这帮劣迹斑斑的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其目的是为了……从孙立伟魔掌下保全一人。”

我之所以和这帮劣迹斑斑的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其目的是为了从孙立伟魔掌下保全一人!

口出此言,付允浩的眼中露出神往,空洞呆滞的双眼,视线中没有任何焦点,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中。

“其实,我认识她的时间也不长,她的父亲是我们城里私塾的先生,因此她从小在父亲的课堂上旁听,虽为女儿身,却拥有一身不俗的学识,不但如此,她还略懂医术,且心地善良,我们最初相识,就是因为一只受伤的野兔。”

“到目前为止我接触过不少女人,其中不乏漂亮美艳的,她和这些女人相比,长相并不算太出彩,但不知怎么的,对那些女人都看不上眼的我,自从第一眼见到她便无法忘怀,最初为了接近她我编造各种理由,甚至苦心搜罗大量生涩难懂的书籍,去她家找她父亲翻译解惑,以此接近她,直到我这套笨头笨脑的手法被她看破。”

付允浩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已完全不在乎身边的谷星燚两人,心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幸好,看破的她非但没有怪我,还被我那番笨头笨脑的行为打动,开始接受我的追求,我们发展的很快,原本我已计划今年年初向他父亲提亲了……”说道这儿,充满甜蜜回忆的面容突然扭曲,变得阴婺残暴,眉眼间凝着仇恨。

“……然而就在那时,那个畜生却出现了。”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那个畜生”无疑是指孙立伟。

“那个畜生不知祸害过多少良家妇女,她在那个畜生眼中不过是一时新鲜的玩物,在一开始,那个畜生在她面前还算做出一些伪装,没有对她用过激的手段,只是死缠烂打,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失去耐性,有几次已几乎要对她用强的了。”

“当时我们已谈婚论嫁,她将这件事告诉了我,问我该怎么办……”说道这儿突然顿住,下一瞬,付允浩忽然跪倒在地,肩上的气囊丢在一旁,双拳痛心疾首的捶打地面,打的黄土飞溅。

彭!彭彭!嘭嘭嘭!

“……是我蠢!是我天真!我那时就该和她一走了之,但是我放不下父母,放不下家业……”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如今心空仙魂渺,血泪千行盼复还!

“当时的我有太多放不下,我让她别急,一切由我来想办法,我确实想到了。”

“那个畜生平素劣迹斑斑,恶行累累,只不过因为他家大业大,受了欺辱的人惧其实力,各个选择忍气吞声,他才能逍遥快活至今,因此我计划混进那个畜生的圈子,陪他们一同吃喝玩乐,让他们把我当做兄弟,待他放松警惕时,我便趁机搜集他的罪证,到那时若是能以此扳倒他孙家是最好,若是不能也要让他投鼠忌器,不敢再来纠缠。”

忽然,付允浩嘴角露出一抹嘲讽不屑的笑容:“哈哈哈,我的计划很成功,那帮家伙根本就是一群只知吃喝玩乐的废物,短短几个月里,我搜集到不少他们的罪证。”

下一瞬,不屑笑容又变成深深懊悔:“我本打算等再收集多些,便开始有所行动,然而这几个月我忙于应付他们,却蠢到忽略了我做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一阵撕心裂肺的低吟,随即付允浩忽然又以双拳砸地,以一种无法形容的追悔语气,爆发般的吼道:“是我疏忽!!!那畜生竟然对她下手了!!!明明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的计划就要成功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方圆数十丈内充斥着付允浩的咆哮,付允浩只是个不具星力的普通人,然而这一刻,他的啸声却如猛虎啸林,震惊百里。

这不是啸声,而是一道发自灵魂深处的懊悔!

“对于那晚所发生的事,官府给出的答案,是她因夜晚视线不好,回城时没看清路,失足掉落城外小河溺亡……哈哈哈,她从小家教严谨,每日黄昏后便足不出户,往日我去与她秘密私会时,都是偷偷翻墙进入她家的,这样的她竟然于夜晚时分依旧在城外游荡,而且自从我们相识后,我便私下教授她潜泳之技,那时的她别说一条小河,即便是将她放到飞流湖中,她也能来去自如。”

“我不知道的那个畜生为了平息这件事花了多少钱买通官府,事发后官府以她的尸身在水中浸泡时久,腐烂发臭有可能体藏疫病为理由,不准她的家人领回尸体,只是让他们草草看了一眼,便将她的尸体烧毁,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呜呜呜~~~”

最后一句已泣不成声,一双奋力捶打地面的手早已磨出了血,伛偻躬曲的身体,不见半分血性男儿的昂藏刚健,唯余一身悲戚颓丧,点缀着那打动的苍天都几欲六月飞霜的哭腔。

“原本我还抱着一丝侥幸,期盼那件事真是一件意外,她确实是因为某些原因一反常态的游荡在外,又因为某种巧合身体受损,失足落河后无法施展泳技,不幸溺亡,这样的话,虽然我们天人永隔,但至少她是带着清白之躯,未受屈辱的离开这个世界……然而那一晚,那个畜生酒后吐真言。”

付允浩忽然跪直身体,模仿出一幅高傲不逊,看一切似乎都带着几分不屑,惹人生厌的表情。

“我还以为是什么表外假正经,内里却万般妖媚入骨的货色呢,灌了整整两瓶销魂散,还他妈的装清纯不肯就范,老子直接一巴掌拍晕了,害老子废了那么多手脚,就算再没味道老子也要上了她,就当老子在飘香院包了个雏。”

……

嘭嘭嘭——!

双拳再度怒砸地面,溅起的土渣中伴随着星星点点的血花。

“他竟敢这么说她!!!他凭什么这么说她!!!他该死!!!这种人根本不配活着!!!我要杀了他!!!撕碎他!!!畜生!!!畜生!!!!!!”

撕心裂肺的怒吼,难以补偿心中懊悔之万一,同样,至爱所受的屈辱痛苦,凶手的鲜血也一样难抵万一。

但即便难抵万一,却依然不得不为,因为这是唯一能为她做的。

报仇!

为情而杀,为爱雪恨!

付允浩令谷星燚两人身临其境地感受他对孙立伟之恨的刻骨铭心,知晓这段冤仇的由来。

他忽然自嘲的一笑:“然而,所有的证据早已被那畜生毁尸灭迹,无论我说的多诚恳,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我片面之词,不足采信……”又是凄惨一笑,续道:“……你们信不信并不重要,我现在总算得偿所愿为她报仇了,这几个月我憋的太难受了,谢谢你们能听我说完。”

付允浩摆出放弃一切的姿态,任人鱼肉的瘫坐在地,等待谷星燚两人将他送官查办。

谷星燚漫步上去,忽然以非常悠闲的语气吟道:“四书五经传至理,八九门生定万邦,沧海桑田人更迭……”

明显是一首七言绝句,谷星燚娴熟顺口的吟出前三句,到第四句时忽然顿足,邀请共襄盛举的目光投向付允浩。

付允浩的双眼透露出不可思议的惊疑,口中喃喃自语接道:“……百焰郭西一儒酸。”

四书五经传至理,八九门生定万邦,沧海桑田人更迭,百焰郭西一儒酸。

四书五经传至理,四书五经是儒教经典着作的泛称,儒教礼义廉耻之至理蕴藏在四书五经的每一个字内,千古流芳。

八九门生定万邦,上古春秋时期的儒教着作《论语》中先进篇第二十六章曾经提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行冠礼者五六人,五六得三十,而童子六七人,六七得四十二,因此孔子门生为八九七十二人,这七十二人承袭儒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教思想,教化万邦,功在上古,利在亿秋。

沧海桑田人更迭,沧海桑田,人世变幻,相比起百家争鸣的上古春秋,不算那段历史断层,如今也已相去近十万岁月。

百焰郭西一儒酸,百焰自然是指百焰城,而城郭即为城市,郭西便是城市之西,而儒酸是倒装用法,便是酸儒。

“酸儒”两字是世间那些对儒教心存微词之人,对儒教门生的贬义之称,不过随着岁月更迭,这两字中蕴藏的恶意已淡化近无,如今这两字甚至已被一些心胸宽广的儒教门生用来自嘲。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这首诗!?”下意识的接出最后一句,前一刻还神情颓丧的非付允浩激动的跳了起来,喝问道。

“城西柳叶巷,连夫子……”谷星燚没有即刻回答,只是以极轻的语量道出这几字。

然而这轻轻的几字,落在付允浩耳中确如九天雷鸣。

城西柳叶巷……城西柳叶巷……

干枯的泪水不知不觉间再度盈满眼眶,对于付允浩来说,这五个字既是天堂也是地狱。

“原来,你就是连姐姐口中的那只呆头鹅。”谷星燚叹道。

“连姐姐”三字入耳,付允浩再受雷击。

轰轰轰轰轰轰——!

这三字是他曾经最美的梦,却也是如今最难以抹去的噩梦,但无论美梦噩梦,两者的共同点,便是一样令付允浩刻入骨髓的难以忘却。

“能接上连夫子挂在书房内室的那首七言,证明你确实曾登堂入室,以连夫子的性格,即便你上门求教学问,也不会将你领至他视若禁地,内藏无数他本人之作的书房内室,想来这首七言是在你翻墙进入连姐姐家时,她偷偷带你去瞧的吧?”

付允浩呆若木鸡的点了点头。

“之前你曾经提过,连姐姐不但心地善良,学识丰富,更略通医术……”顿了顿,少年的眉间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深长。

“……连姐姐出生书香门第,你可知她的医术是从何处学得的?”

付允浩摇了摇头,然而刚摇了一下,脑中忽然浮现出眼前这少年的家世。

“啊!难道说……”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少年。

这……这有可能么?

“我外公家规严谨,我娘既是女儿,也是徒儿,在未得到我外公首肯的情况下,我娘不能正式收连姐姐这个外姓人为徒,但见她心地善良,勤奋好学,我娘便旁敲侧击传了她一些基础的医药知识,不过碍于家规,我娘与连姐姐在外人面前并无太多往来,因此城中人几乎都不知连姐姐与我娘的关系。”

不止是付允浩,就连一旁的王易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此时,王易烊已明白谷星燚口中的“连姐姐”是谁了,城西柳叶巷连夫子的千金,邻里百户有口皆碑,出了名知书达理,温柔可人的书香佳人,连蕙芷!

“连夫子将那首七言挂在他的书房内室,当日若非我去连姐姐家玩时她偷偷带我去看过,想必我今生都无缘得见……那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我娘和你一样,当她得到消息后,官府已经以防止疫病为理由,将连姐姐的尸体火化,我娘虽感事有蹊跷,但因为一切相关信息皆被销毁,查无可查,因此只能作罢,事后我娘曾多次探访连夫子家,为伤心过度,卧病在床的连夫人开方投药。”

“原来蕙芷的医术是和谷夫人学的,难怪……”付允浩喃喃自语道。

忽然,谷星燚语气一正,非常严肃的道:“付大哥,你方才提过,孙立伟那晚喝醉时,曾经透露他对连姐姐下了逍遥散,而且是整整两瓶,关于这一点,你是否能确定?”

付允浩眼神一愣,下一瞬想也不想的道:“我确定,当晚那畜生的一字一句,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若是如此,那就对了……以我推断,那孙立伟本不需杀人,连姐姐之所以会丧命,应就是这两瓶逍遥散惹的祸。”

“什么!?这……这是怎么回事!?”付允浩激动的冲到谷星燚面前。

“我娘曾经为连姐姐把过脉,探得连姐姐在医道湿、燥、寒、热、虚、实六大体质中,属于寒底体质,而且连姐姐天生寒气积重,更胜寻常寒底,如此体质,平生最忌大燥大热之物,偏偏那逍遥散为达到紊乱心智,加速血液流动,令人乱性亢奋的目的,所用的皆是大燥大热的药材。”

“连姐姐身为寒底之人,却使用由大量大燥大热药材炼制的逍遥散,还是整整两瓶,而且在她食用后,因为她任就不肯就范,那孙立伟为得逞兽欲,又将她击昏。”

“大量燥热之物摧残寒底体质,又因为昏厥身体不能动弹,无法通过流汗将体内燥热迅速排出,减轻负担,这种情况于连姐姐这样身具寒底,又是相对纤弱的寻常女儿身来说,万般凶险,一个处理不善,便会造成心脉承受不住,脉裂血溃而亡。”

彭彭彭——!

又是一声怒拳砸地,付允浩咬牙切齿的道:“果然!是那个畜生害死了蕙芷!”

“以结果来说,孙立伟确实是杀人凶手,而且因为那两瓶逍遥散的关系,连姐姐已在孙立伟身上留下了一份罪证。”

“哦?”王易烊大感兴趣的望着谷星燚,付允浩的目光也向他投来。

“付大哥,你接近孙立伟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现他平日有吸食幽离散的习惯?”

幽离散是一种服食后使人全身发热,短时间内产生迷惑人心效果的药物,幽离散服食后极短一段时间内能令人觉得神明开朗,体力倍增,因此被许多沉迷渔色,身体因夜夜笙歌被掏空的富豪权贵视作流连闺房必不可少的助兴良方。

然而无论神明开朗,还是体力倍增,都只不过是一种透支生命的假象,其本质是一种慢性毒物。

因此幽离散早被朝廷视作禁药,一旦查实民间医者配置此药,立刻收监入狱。

但这幽离散与私盐买卖有异曲同工之效,其中存在的暴利回报,令此物屡禁不止,已成顽疾。

“不错,不但是孙立伟,赵斌章他们几乎个个有吸食幽离散的习惯……”说到这儿,付允浩忽然面露痛苦,挣扎了一会儿,他一咬牙道:“……事实上,为了接近他们,如今的我也已染上这恶习。”

“允浩哥,你……”王易烊露出心痛的眼神,杀人害命,吸食幽离散,眼前这道身影,究竟保有几分那曾经让自己认同欣赏的色彩。

“果然,孙立伟有吸食幽离散的习惯,那就解释的通了……之前我查探孙立伟的尸体时,发现他的肤色呈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灰黑,这种黑灰其实是他死后,体内血液在乌尾牙毒素的作用下,融合其他两种药性呈现出的变化,这其中一种药性就是他平日经常服食的幽离散,而另一种么……逍遥散!”

“逍遥散”三字出口,付允浩神色骤变。

“逍遥散是素行不良的纨绔子弟用来祸害良家女子清白的,其药性与幽离散有相似之处,但比起幽离散的男女通用,逍遥散却是针对女子,孙立伟无论平日生活再糜烂不堪,也没有理由去服食逍遥散,以这点来说,他的体内不该有逍遥散的成分。”

“然而,即便是男子,也是有一种可能在不服食的情况下,体内存在逍遥散的成分,这种可能便是这名男子,曾经和服食大量逍遥散,且因逍遥散造成心脉亏损出血的女子合体,大量逍遥散造成女子心脉亏损,血管破裂后,药性会随血气乱流到女子体内健康情况下血液到不了的脏腑位子,尤其是肝、脾两脏,逍遥散、血液、肝脾之气三者混合会产生奇妙变化,此时若有男子与此女合体,女子体内变化的药性有一定机会,在男子释出精气的那一瞬逆流回男子体内。”

“逆流的药性会在男子体内潜伏下来,形成一种对男子身体有害的隐毒,这是一种药毒,而且这种药毒若是遇到长期服食幽离散在体内沉淀下的毒性,便会在血液中凝出一种特殊物质,这样的血液若是取出放置在清水中,再滴入陈年老醋的话,便会发出恶臭。”

谷星燚这番言语道出,王易烊心思流转,突然想到了什么。

“嗯!?星燚,你的意思是……”

“不错,若当日连姐姐的尸体没有被刻意销毁,只需一个有经验的医者,不难查出她生前被灌入逍遥散,而且剂量极大,若顺着这条线推测出连姐姐身死那一刻内腑的变化,便可得出逍遥散残毒可能已进入那男子体内的结论,那时若是将孙立伟羁捕验血,便可证明他在近期与服食大量逍遥散,造成心裂血溃的女子合体过。”

谷星燚的语气变得森寒肃杀,付允浩对连蕙芷的是爱情,而他对连姐姐存有的是友情,星灵沉寂的四年之中,连蕙芷是城中少数能令他感到温暖的人。

“事实上,指向孙立伟的线索不止这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