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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林然然惊讶。这两女争一男的戏码演了三年, 号称供销社意难忘。那叶晖林然然看不上, 在张东红和陈露眼里却是个香饽饽。

叶晖为人长袖善舞, 长了一张小白脸。古人有云:饭是抢着吃的香, 张东红和陈璐从进供销社开始, 为了个叶晖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张东红有个在国营饭馆一把手的姑姑撑腰, 家境又好, 而陈璐长相清秀,又会小意殷勤,叶晖在两女中实在难以抉择。

林然然一直以为叶晖最终会拜倒在国营饭馆的红烧肉下, 想没想到却是陈璐赢了。看来无论在哪个年代,白莲花都能笑到最后。

朱玲玲嘀嘀咕咕地跟林然然笑个不停,谢绯也凑过来听。正说得热闹, 一个叫小吴的学徒的冲进来, 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玲玲姐,然然姐, 你们快出去吧!”

“水还没烧好呢, 急什么急。桌子上那么多橘子和糖, 先吃着!”朱玲玲八卦到兴头上, 不耐烦地道。

“不是不是, 是水师傅……水师傅家人跑来闹事。”

小吴结结巴巴道。

林然然立刻变了脸色, 跟朱玲玲对视一眼。朱玲玲压低嗓门道:“那水云姐的亲妈是出了名的难缠,来供销社闹过两回了。”

林然然把围裙解下来,丢给谢绯道:“你别出去, 小吴你跟谢绯一块烧水, 咱们出去看看。”

谢绯这张脸在哪儿都容易惹麻烦,因此今天一直躲在厨房里烧水来着。谢绯自己也知道,嗯了一声,躲在厨房里安安静静烧水。

林然然出门之前,朱玲玲再三叮嘱:“待会儿压住火气,这水家的老娘不是好惹的。”

林然然不以为然,她早见识过林王氏哪里,哪里还把一个老婆子放在眼里。谁知一出门就听见她高八度的嗓门:”我亲生的闺女今天结婚,不下帖子请我,这算什么?古代还讲究三媒六聘呢!”

这声若洪钟,内家功夫怕不得修炼了几十年。在场的都是关洪水云要好的同事朋友,其中有老成些的就笑着拉水云娘道:“大娘,今天是好日子,咱们好好说别动气。”

“对对,水云姐哪能不请您呢?这不是大家伙在闹新房吗?都说好了,等晚上吃了饭再去请您。”

只见一个六七十岁,瘦巴巴的老太太正站在客厅里,她长相跟水云有三分相似,只是一张脸显得十分刻薄。身边还带着个20来岁的年轻人和两个七八岁的孩子。这正是水云的亲妈陈玉芬,水云的三弟水雷,还有水云大哥的一对儿女。

陈玉芬瞧见果盘里的大白兔分得只剩几颗,劈手抢过,把盆里的糖全部倾出来塞给两个孩子,道:“这好几块一斤的糖就这么散出去了,会不会过日子?!你正经的亲妈也没见你送两斤糖来。”

水云一张脸胀得通红,她是最要面子的人,在单位一向好强,现在长了十几年的脸都被自己亲妈丢光了。水云气得手脚发抖,怒道:“你不是早把我赶出来了吗?我结婚关你什么事?”

陈玉芬冷哼道:“我亲生的女儿,从小养你到这么大,光一个月工资就有30来块,你这么多年没给家里交过钱了,自己攒下怕不得几千块的嫁妆,哪能拜拜送给你婆家!”

“你休想!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快给我滚!”水云气得要冲上去赶人,关洪连忙拉着她,小声地哄着。

林然然跟朱玲玲对视一眼,笑盈盈地迎上去,一左一右把陈玉芬紧紧夹着:“大娘,我才跟水云姐商量着要去请您呢,没想到您倒先来了。”

“你是谁?”那陈玉芬上下打量林然然,见她长得漂亮态度又殷勤,给足了她面子,不由得缓和了脸色。

朱玲玲笑道:“这是咱们单位的林干事,正式工。”

朱玲玲刻意咬了“正式工”三个字,陈玉芬一听是个干事,对林然然不由得另眼相待,冲林然然道:“你是个干事,那是个领导吧?比我闺女官大,你快说说她!她出嫁居然一分钱不给娘家,这说得过去吗?你们单位得好好批评批评她!”

林然然笑道:“水云姐嫁的可是咱们供销社的主任,还有谁的官能比主任更大呀?”

陈玉芬看了眼关洪,神色有些不自在,还是冲林然然道:“你们主任也不能不讲理呀,要是不把钱给我,我就上城里告大领导去!”

林然然惊讶道:“什么钱呀?咱们现在去新时代了,结婚可不兴给聘礼嫁妆的,那是卖女儿,说出去是要被戴高帽游街的。”

“啥游街不游街的?!她是我女儿,我嫁女儿拿聘礼那是天经地义的!”陈玉芬叫道。

“狗屁的天经地义!我十八岁那年你就想卖了我,当年没卖成现在又想卖第二回!”水云缓过气来一把,推开关洪指着陈玉芬怒骂。

陈玉芬哼了一声,稳稳坐在椅子上,端起不知道谁喝剩的半杯冰糖茶咂了口,慢条斯理道:“闺女,那一回是你那死鬼老爹看走了眼,把你许给李瘸子那快病死的儿子,可你不是没嫁成吗?现在嫁得多好,供销社主任!光光这台电视机怕就得好几百块吧?你就把一点出来给娘家又怎么了?”

“你瞧瞧你这兄弟,二十好几了还没说上媳妇呢。只要你肯拿点钱帮衬帮衬,以后娘家还是你的娘家,这女人出嫁没个娘家,在婆家是要受欺负的。”陈玉芬苦口婆心,说出一长篇道理来。

水云怒道:“谁敢欺负我?除了我的好娘家人,还有谁敢欺负我?你们这群不要脸的,快给我滚!”水云挣开关洪的阻拦,冲上去撕扯着老太婆那两个小孩。

“姐,你怎么敢打娘?!”水雷冲上来,一把将水云推开。他人高马大,水云一个女人,又没有真下狠劲去推她亲妈,立刻被他一把推开,差点摔到地上。

关洪忙扶住水云,怒道:“你敢动我老婆!”

供销社十几个男的立刻怒目而视,纷纷摩拳擦掌。水雷也就对自家姐妹挥得起拳头,被关洪一瞪立刻怂了。

关洪也是有气,却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驳自己的丈母娘。林然然看了一圈,说不得还是她来出头。林然然笑眯眯上前道:“大娘,你想要婆家的聘礼,那你也得有娘家的嫁妆啊。不知道你们给水云姐出了什么嫁妆啊?”

陈玉芬噎住了,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道:“她这一身一体都是我们水家的,要不是我生她下来从小养她这么大,她能有这个好福气嫁给这么好的人家?”

“那就是一分钱嫁妆没出了。”林然然一语道破。

“她这十几年没给过家里一分钱,跟家里断了关系的,还想要陪嫁?!”水雷大声道。

朱玲玲更大声地道:“你们水家要是对水姐好,她犯得着跟你们家断了关系?”

“就是!这么多年,水云姐连过年都是在单位宿舍过的,哪里像是有娘家的样子。”

“你们这群娘家人平时不见人,见水云姐过的好了,又来闹事要钱!”

“还偏偏挑人家结婚这一天来闹,是巴不得水云姐过得不好,你们就开心了!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娘家!”

“水云姐,千万别给他们钱!”

大家伙纷纷站在水云这一边,指着水家母子俩指指点点。

林然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是任由着陈玉芬胡说一气,以后单位里传开了水云在结婚当天赶走自己亲生母亲的事,对水云到底不好。

林然然打量着水家母子俩,又笑道:“结婚当天,按理说娘家应该陪送喜饼的,不知道你们你们带了没有?”

“带了带了!我娘可是特地给她带了的。”水雷从脚边拿起一个篮子,揭开盖着的布,露出里头二十个喜饼来。那喜饼个个拳头大,是乡下常见的酥油洒芝麻喜饼,只是面上的酥皮已经掉得差不多了,红点点也模糊不清,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朱玲玲凑近了一看,被那股哈喇子味熏得一跟头,怪声怪气道:“你这喜饼放了得有小半年了吧?是特地为水云姐做的吗?”

“这当然是特地给我闺女做的喜饼啊,只不过路上碰坏了一点皮,还是能吃的!”陈玉芬理直气壮道。

林然然笑了一声,揭开桌子上铺着的红绸,露出里头两盒共三百个乳山喜饼来。林然然做的喜饼面上金黄,周围一圈乳白色,独属于黄油的奶香味扑面而来,上头还有红颜料印的小小喜字。

婴儿拳头大的喜饼整整齐齐铺在盒子里,粗粗一看也有两三百个,跟陈玉芬十几个喜饼一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在场的大人都有咽口水的,水家两个孩子更是馋了。年纪小的那个男孩伸手就抓,林然然眼疾手快地打开他的手。

陈玉芬脸皮再厚,一看这鲜明对比,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一巴掌摔在女孩儿脸上:“你个饿死鬼托生的,家里没给你吃饱还是怎么着?”

明明拿喜饼的是男孩子,那陈玉芬却打了女孩,重男轻女的恶习可见一斑。众人都怒目而视,林然然笑眯眯拿了个喜饼给那女孩子:“别哭,给你吃。”

那个男孩子见了也嚷嚷着要吃,林然然不给他,他就冲陈玉芬叫道:“我要吃喜饼!”

陈玉芬对林然然怒目而视:“这是我的女儿的喜饼,给我家孙子吃一个怎么了?”

“嘿,这是人家然然给水云姐弄的喜饼。你们娘家人弄了这个东西来就算了,有什么脸要吃的?”朱玲玲道。

林然然笑道:“给他吃一个也没关系。”

说着,拿起陈玉芬带来的喜饼递给那男孩子:“来,吃吧。”

那男孩子不屑一顾:“我不吃这个,这个是二叔结婚的喜饼,放了好久,又硬又难吃,我不吃!”

众人纷纷道:“原来是别人结婚剩下的,你们还真好意思送!”

陈玉芬被自己的孙子揭了老底,脸上通红,跳起来道:“我好端端收着的!怎么就不能用了!”

“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人家小姐妹给水云做的喜饼,再看看你自己带来的东西,你倒好意思来闹!”单位的会计年纪大一些,毫不客气道。

“上次她来闹的时候,我亲手给了她一百块,说定了从此以后两不相欠,她再也不准来我家闹的!这一群不要脸的,喂不饱的吸血虫,快叫他们滚!”水云歇斯底里,实在是一副被逼急了的样子。。

“好了好了,别生气。”关洪拉着水云,转头看着陈玉芬摇头道,“看在你们生养了水云的份上,我叫你一声岳母。不独水云给了你那一百,前几回你们来找了我好几趟,我林林总总给了你们也有小五百块,你们也该知足了。”

“什么!谁让你给她钱的?你怎么给了她这么多!”水云暴跳起来,众人也都咋舌。

一个乡下来的同事道:“现在乡下娶个媳妇五十块就够了,办一场体面的喜酒也就五十,水家就算再有五个儿子也尽够娶老婆的,人心还不足。”

陈玉芬被揭了海底眼,干脆披头散发地滚到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我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她自己不得攒也有好几千块!老头子你睁睁眼啊,咱们的好女儿带着几千块倒贴婆家去了!”

“住口!”猛地一声大喝,关洪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杯子都跳了两跳。

关洪沉下脸来:“今天是我结婚的好日子,你们闯到我家里来欺负我老婆,当我关洪是死的吗?”

“你……我可是你丈母娘!你敢赶我?”陈玉芬大叫。

“媳妇儿,你说这是你娘家人吗?“关洪好声好气地问水云。

水云斩钉截铁:”不是,我娘家人早就死绝了!”

关洪拿出当主任的派头来:“听见了吧,这些都不是我媳妇娘家人。这群人闯进我家里来,搅合我的好日子,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跟警察局局长也有几分交情,叫他们过来一趟!”

“对对,这年代了,还有人口口声声嫁妆聘礼的宣传封建迷信思想,应该叫稽查队的也过来一趟!”林然然拍掌道。

陈玉芬被关洪的狠话吓得泄了三分气势,再听到稽查队,气又泄了三分:“你们.……”

林然然又道:“主任,水云姐,你们林林总总也被敲诈了有六百多块,咱们还应该记她一个敲诈罪,把钱都要回来。”

这一句掐准了陈玉芬的死穴。那六百多块钱对于他们家来说实实在在是笔巨款,只是水家没有别的好本事,就是儿子生的多,那几个儿子又是没出息的,娶的媳妇儿个个都不省事,一大家子挤在三间房里,天天斗得跟乌眼鸡一样。陈玉芬有心另起一栋房子,至少得花上三四百块。

再有几个媳妇儿在陈玉芬耳边撺掇着:那水云嫁给了供销社主任,咱们一点好处没捞着,以后怕是沾不得光的,还不如趁她结婚的时候好好闹上一场。水云这个老姑娘为了嫁人,一定是事事都依着的。加上陈玉芬来关洪这里哭诉了几次,次次都从关洪手里挤到了钱,就当这个女婿是个软骨头,这才大着胆子又上门来闹。

没想到先被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搅合了,这关洪也露出了真面目。敢情之前的憨厚好脾气都是假的,就是为了骗她女儿的几千块私房钱。想到这,陈玉芬的羞愧又被伤心愤怒给盖过去了,高一声低一声地哭号:“你们不得好死,骗了我的一个大闺女啊!”

亲生闺女大喜的日子她竟然赌起咒来,众人都纷纷唾道:“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快滚快滚!”

陈玉芬生怕那六百块钱会被讨回去,也就且战且退,拉着两个孩子和自家儿子退出了关家,临走前还骂道:“你娶这个不下蛋的母鸡,可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