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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一年岁末,扶炫、谢湛和扶萱出发去徐州的日子定在元辰后。

夜幕低垂,清溪园里灯火半昧。

知晓此番出行有扶炫同行后,扶萱狠狠踹了谢湛两脚,“我与他同去便是了,何故要用什么你未婚妻的身份?你这叫趁火打劫!不,趁人之危!也不对,你是张机设阱,等着我自投罗网呢。”

“学问做的不错。”谢湛挑眉夸着人,捉住她踹来的脚,直接放在了肩头上,将另一只脚顺带也一并捞了起来,垂眸忙碌,狡辩道:“他哪有时间顾着你?自然是与我同行更好。”

凉意袭来,紧接着一股火热靠近,扶萱后知后觉地瞪直了眼,“我、我还没同意呢!”

谢湛指尖一滑,径直递到扶萱眼前给她看。

郎君表情好整以暇,声音低沉沙哑,声声敲击耳膜:“你何时才能不口是心非?”

扶萱嘴硬道:“哼,便是同别的郎……唔!”

“君”字未落,谢湛便将她堵了个结结实实。上下皆是。

女郎含娇带怒的声音轻响在寂静的夜色中:

“……你别掐!谢湛!”

“……你就是个疯子。”

“……嫁,嫁,心甘情愿,真的啊比真金还真……你别……六郎!”

因这一回迫于形势扶萱低了个头,又在谢湛这吃尽了苦,翌日,得知扶潇要去百花楼时,扶萱带了些“今朝有酒今朝醉”和隐隐报复某人的心理,穿起小郎君的衣裳,握了个白玉骨折扇,钻进了扶潇的马车里。

顾着几分世家准主母的颜面,扶萱到底还是没去花楼,而是去了百花楼隔壁的戏楼听曲。

**

自从冬月十八谢湛第一回去扶家提亲被拒之后,一气之下回乌衣巷住了许多日,谢夫人对此喜闻乐见,但她嘴上不说,倒是谢渊将谢湛从听风苑邀了几回出来,至闻熙堂用膳。

可惜的是,至腊月中旬起,这刚安分了不多日的儿子,“老毛病”又犯了。

连续好几日再未见谢湛半点影子,谢夫人却也未多想,只当如往前一样,大理寺里岁末事多。

这日乃是腊月二十四,是洒扫室堂及庭院之日,亦是家家户户男郎祭灶王爷的日子。

作为谢家家主,谢湛下值后回了谢府。

祭祀完毕后,谢湛被谢渊叫到了闻熙堂用夕食。

饶是对他的亲事还颇不愿承认,但难得有机会再与儿子吃饭,谢夫人私下也没闲着。这日,人参乌鸡汤、金汤鲍鱼煲、酌蒸鹿肉等等,各种珍馐美味摆满了一桌子。

看着谢湛一口一口喝下汤,谢夫人试探道:“大理寺还要忙许久?”

放下汤勺,拿过白帕拭了拭嘴角,这位日日在永栖巷别院翻墙的人,面不改色地道:“岁末案件太多,怕是要到除夕日才能回府居住了。”

谢夫人再道:“你长姐递话说,晚膳后带桐儿回来一趟。今夜你若是无要紧事,陪我们玩场叶子戏如何?”

谢湛将白帕搁在奴仆端来的托盘上,点头道了声“好”。

谢渊饮茶的动作一顿,掀眸瞥向自己的儿子,狐疑地想着,今日这太阳打南边来了,成日忙地脚不沾地的人,竟还有精力陪他母亲玩他一向瞧不上的叶子戏。

诚然,他们夫妇二人猜不到,谢六郎如今能应下这种耗费时间的事,主要原因还是因在某位女郎那处次次败北,委实输怕了,想精进下技术罢了。

这“叶子戏”其实是某位将军为了减轻出门打仗的士兵的乡愁,在军中发明了此物,供士兵娱乐用的,所以,百岳军中,几乎从上到下的各级士兵全都会玩它,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与多人对峙多次,扶萱练出来了一身真本事。

得谢湛同意,谢夫人喜出望外,然而,她一双桃花眼尚且未爬上几分笑意,便见谢湛身后,石清在门外焦急地探头探脑。

谢渊见状,自是以为有何急事,便开口道:“进来说罢。”

石清微怔后,应声上前。

谢夫人目光直直看着石清,直觉事情并不好。

石清咽了口唾沫,当着老爷夫人的面犹豫了下,还未来得及附在谢湛耳边说话,谢夫人就严厉问:“什么事?”

石清看向谢湛,见自家公子颔首同意,便硬着头皮道:“畅乐楼走水了,夫人在里头。”

这个“夫人”显然不会是谢夫人。

闻言的三人当即变了脸色。

谢湛刷一下从桌边站起身,大步径直朝门外去,走到门槛即将迈出步子时,谢夫人大喊一声“六郎”将他截住,其中的担忧之意不言而喻。

谢湛转身,目光晦暗不明地回看父母,声色低沉地朝谢夫人道:“今夜儿恐怕不能陪母亲玩叶子戏了。”

若是细听,这句话中压制了无数急燥。

话毕,谢湛撩起袍摆,以离弦之箭的速度嗖一下冲了出去。

光听“畅乐楼”这三个字便知道,这楼绝非什么酒楼茶楼之类的好地儿。

谢夫人一张脸由白转青,由青再转黑,看着谢湛消失的方向,怒道:“他一家家主,还要去救火不成?她、她,简直放荡无度!那种地儿,可是女郎该去的?可是一家主母该去的?不知所谓!不知所谓!”

谢渊亦是黑沉了脸色。

见谢渊不搭腔,谢夫人更是憋闷了一口气,口不择言地朝她丈夫埋怨道:“当初若非你同意,媒人岂能上扶家门提亲?就是你二人……”

“够了!”谢渊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搁,起身离了桌。

百花楼与畅乐楼毗邻,此时此刻,两楼顶部都冒着浓浓黑烟。

隔着一条秦淮河,对岸的人看着两个火舌跳跃、黑烟滚滚的楼,隐约听到对岸传来的声声尖叫声,抬手指指点点、痛惜惋惜中,不乏好些个人被吓哭的。

一时之间,秦淮河两岸都一片嘈杂混乱。

突地,畅乐楼三楼的两扇窗牖大开,隔岸观火的人们一惊,紧接着,便见一人跃身而下,“咚”一声跳入了秦淮河中。

片刻后,入水的人冒出水面。

窗牖处便有人大声道:“一个个来,莫要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