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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后宫是一个口井,后宫中的女人是井里的水,圣宠是一只桶,皇帝的心是那根拉着桶的绳子,女人再多,皇帝能给的圣宠也是有数的。

兰笙有时候会想,现在宫里这些人,哪些还在井里,哪些到了桶里,以为自己在桶里的人真的在桶里吗?在宫中生活到现在,兰笙觉得,圣宠是这宫中最大的骗局,所有人都觉得那是最重要的东西,可是它真的像人们想象的那么重要吗?圣宠是把双刃剑,它带来的好处越多,随之而来的凶险也就越多。可是后宫中的女人们还是像扑火的飞蛾一般,前赴后继地冲进皇帝的怀抱,不计后果和代价。

紫云宫的例行请安就像一面铜镜,映照出了后宫女人对圣宠的真情实感。似乎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在嬉笑怒骂、谈笑风生之间,这些女人才会毫不避讳地流露出对圣宠的爱恨交加。

以前,江嫔在请安时并不是话多的人,自邱望致养在她膝下,皇后经常过问皇长子的起居,江嫔的话便多了起来。尽管是为了回应皇后的关心,江嫔的话还是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其中反应最强烈的莫过于洛嫔。

“皇长子的年纪还小,现在就开始摔摔打打地练武,若是伤了身体可怎么办?虽说习武可以强身,可你总要讲究点儿分寸吧?”听江嫔夸奖邱望致练武练得废寝忘食,洛嫔忍不住泼起了冷水。同出于武将世家,江嫔的一身功夫始终是洛嫔的心结。

“这就不劳妹妹担心了,我为致儿安排的,自然是适合他修习的方法。”江嫔不愿和洛嫔多话,她知道洛嫔就喜欢在口舌上争个长短,好像说的别人哑口无言,就能显示出她孔宁多有本事似的。

洛嫔娇笑道,“江嫔对皇长子真是寄予了厚望啊,这是要给后面的弟弟们做个好的表率吧?皇长子真是辛苦了。却不知,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洛嫔的话很不中听,既是暗指江嫔野心勃勃,意图培养邱望致继承大统;又在嘲讽邱望致命不由人,恐怕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就是这么一句话,江嫔说不得对,也说不得不对,只能忍气听着。

“洛嫔,你这说话冒失的毛病何时能够改一改?致儿是陛下的长子,自然要为其他孩子做出表率。人生在世,耕耘一分收获一分,致儿虽为皇室子,却也同样需谨此道。你且看看,刚才你说的那是什么话?”皇后不在意洛嫔对江嫔的态度如何,但是她不能允许洛嫔在她面前对唯一的皇嗣如此不敬。一个无子无宠的嫔位,怎么能如此放肆。

“洛嫔说话一向无所顾忌,却不知是在家里娇养出的脾气,还是入宫后放任出的毛病。”佟妃冷哼一声,挑眉看着洛嫔,像是在看笑话一般。她现在觉得,宫里面若是没有一个洛嫔这样的人,一定会失趣不少。

“佟妃娘娘有心情关心嫔妾,不如好好管管自己宫里的奴才,不要一个两个的往外赶,都是宫里教出来的奴才,怎么进了绯霞宫就那么容易犯错呢?”洛嫔的面目稍微凌厉一点儿,就会把可爱变成精明,这样的相貌,生就讨人喜欢,若不是洛嫔的性格实在骄横,宫中人对她的印象还能更好一些。

兰笙揉揉眉,预感佟妃又要和洛嫔顶上几个来回了。佟妃可能是触了宫婢神的霉头,她总会因为一些事和宫女过不去。前几天新传的消息,绯霞宫里的一个小丫鬟不知又惹了佟妃哪里不高兴,被乱棒打出宫门,在绯霞宫外趴了一夜。幸而皇后去秋实园的路上看到了,便命人上前过问,在知晓来龙去脉后,皇后将人带回了紫云宫。

“能留在绯霞宫的奴才个个遵规守矩。本宫最看不得下人犯上作乱,对那些不自量力、不分轻重的奴才,当然要严加管束。洛嫔若是不懂,大可以来绯霞宫坐坐,本宫可以指点你一二。”佟妃斜觑着洛嫔,艳容丽姿,明媚耀眼。

“佟妃娘娘说笑了,臣妾等实在是学不来您的雷厉风行。太后曾说过,这宫中人心最重,做主子的需以仁德教化人心。如娘娘一般,动辄打骂严罚,恐怕早晚要尽失人心的。”淮嫔慢条斯理地说道。佟妃这人的性子太刚、太烈、太骄傲,在后宫中,这样的脾性很容易招惹祸患。可是这样的脾性也有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因为稀少而更得皇帝珍惜。海潮宫一事,皇帝因为皇嗣保下了溪嫔,可是转个头,就在绯霞宫留宿了六个晚上。当初因为抚养邱望致的事,皇帝为了哄皇后,也就在紫云宫留了三夜而已。可见,皇帝对佟妃,终究是与旁人不同的。佟妃这样的女人太热烈,没有男人能抗拒她的热情。

“淮嫔,你这话说的没道理,后宫中的人心是要掌在皇后娘娘手里的。本宫无能无才,只要留住陛下的心就够了。”佟妃高高在上的样子自有一股云霄穹顶之势,一句话将所有人的心事都戳了个透。

“皇后娘娘,臣妾有些乏了。若无其他事,臣妾想先行回宫。”文妃实在不想听了。她本就嫌这请安麻烦,奈何要成全皇后娘娘的威仪,不管多累,都要坚持过来。可是眼看着一天天的,一群如花美眷就在这里像市井泼妇一般斗嘴呛气,她实在是觉得这种坚持很没有意义。

皇后一看文妃的表情,就知道她是厌恶这些争吵而想要回避了。皇后心念一动,“是本宫疏忽了。你们几个有孕之人,日日来这边请安,确实是不甚方便。这样吧,以后这请安之事改成三日一请,文妃三人可以不用来了。”

众人不由得喜上眉梢,一同起身谢恩。兰笙乐得眉梢轻挑,眼角流光,连脚步都轻盈了许多。一出紫云宫,她就被雅茉拉住了,“你能不能掩饰一下?皇后娘娘一个劲儿看你呢。”

“看我什么?”兰笙是真的没注意,想到她至少可以不用天天起早了,她就想笑。

“看你偷偷大笑呐。”香茗一挑眉,“就冲你这高兴劲儿,皇后娘娘可能会下旨让你一个人天天来请安。”

见四位夫人又要把臂同游,各家的侍婢就自发的落了几步,跟在了后面。

兰笙摸摸嘴角,有些后怕,难道自己笑的那么明显吗?不会真的惹皇后娘娘不快吧。

“你别吓唬她了。”敏荷抻抻衣袖,看了看新涂的丹蔻,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皇后娘娘才不想每天看到她呢,不养眼也不解闷。真是奇怪,陛下到底喜欢你什么呢?”

见兰笙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雅茉捂嘴笑了。兰笙假模假样地拧了雅茉的胳膊一下,雅茉笑的更加开怀,“恼羞成怒了。”

兰笙不理雅茉的揶揄,她看着敏荷的新衣裙,觉得眼熟,“这不是佟妃娘娘赏赐的海婵丝吗?你现在就穿上身了?”

“对啊,前几天闲着没事儿,我就带着阮儿把料子剪了,这是我们俩一起做的。如何?”敏荷原地转了一圈,展示着自己的新服。其他三人齐齐夸好。

四个人就着这身衣服聊起了海婵丝,兰笙讲了一个奸商用海婵丝偷换天蚕丝,因为不识货而赔得倾家荡产的故事,将其他三人逗得忍笑不能。

正笑着的工夫,迎面走来了两个宫人,雅茉随意看了一眼,最先收了笑意。走到近前时,众人都看清了来人。兰笙偷偷扯了雅茉一下,雅茉撞了撞兰笙的胳膊,两个人心领神会,没有说话。

夏茗看到来人,笑意渐淡。敏荷凝神看了看宫婢,拉了夏茗一下,低声道,“她身上穿的也是海婵丝吧?”

夏茗扯回自己的袖子,“你不是看到了吗?”

“你觉得她是故意的吗?”敏荷又低声问了一句。

兰笙觉得她们没有必要像做贼一样讨论这个问题,毕竟她们是贵人,对面来的这位是下人。可真要是为了这事叫停两个人问问,她们这贵人就真的不贵了。

“你若叫住她,她就是故意的。你若视如不见,她就是故意的也无妨。”夏茗侧首问敏荷,“那你准备叫住她吗?”

“我不认识她,为什么要叫住她?”敏荷摇摇头,“她自己都没有个分寸,我为什么要告诉她?”

到了跟前,两个宫人对四位夫人行礼问安。四个人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去。等这两人与后面的宫人相遇时,阮儿和玲珑的对话声传到了前面。

玲珑那极富特点的细嗓一开,仿佛黄莺轻啼,“嗯?她身上穿的是海婵丝吧?我家夫人也有一匹,还没做成衣呢。”

“我家夫人刚穿上身……这是哪个宫里的奴才啊……”阮儿苦着脸,望着自家夫人的背影,气恼不堪。

香茗被这俩侍婢的坦率感动了,她向左看看兰笙,向右看看敏荷,长叹了一句,“你们真应该去绯霞宫坐坐,请佟妃娘娘指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