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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赫的车速很快,女人生孩子是天大的事,容不得半点怠慢。

他一边开车,一边安慰苏菲娅:“没事儿的,有老公在。”

苏菲娅坐在副驾驶上,双手扣紧软皮座椅,她既希望车子能快点开到医院,又害怕车子在路上开得那么快会出事。

宫缩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从最开始的20分钟疼一次,到现在的每10分钟疼一次。李云赫看到苏菲娅咬紧牙关忍住疼的样子,他的身上简直汗如雨下。

李云赫和苏菲娅从没觉得去往医院的这条路如此漫长。

他身上的酒味伴随着汗水一直往下流,他今晚真的喝了太多的酒。本来就有点微醉,苏菲娅的阵痛令他酒醒人惊,慌张地将老婆送去医院生产。

他今晚真的喝了太多酒了,车子真的开得太快了。黑暗、霓虹、酒精、汗水、疼痛、疲劳、车速,交织在一起,不幸发生了……

他们与一辆黑色轿车发生了冲撞,车头被撞得支离破碎,两只大灯无休无止地闪烁着,仿佛无声的哀鸣。

李云赫的头部被撞伤,他的额角在滴血。他转头看到苏菲娅坐在椅子上,她已经失去了知觉,叫不醒了。一股鲜血从她的大腿内侧流了出来。

李云赫喊叫着:“苏菲娅,你醒醒,快醒醒啊,你别吓我。”

苏菲娅毫无反应,李云赫摸着她的肚子,看到苏菲娅肚子里的孩子在蠕动,那孩子已经7个月了。他吓坏了。

他已经不能再开车了。李云赫赶紧解下苏菲娅的安全带,将她从车里抱出来,走在马路上。

那辆黑色轿车早已肇事逃逸,当时有辆轿车经过附近,看到这辆车子被撞得不成样子,稍稍停顿,然后又开走了。那个过路司机根本没想到轿车里的人是李云赫。

李云赫抱着苏菲娅在柏油马路上寻找可以送他们去医院的人,他只是想节省时间,即便被人认出来也无所谓了。

深更半夜,实在找不到人了。他拿出手机拨打了119呼叫救援。

他将西装脱下来铺在草坪上,苏菲娅躺在衣服上,将她的头紧紧抱在怀里。李云赫心急如焚,对怀中的苏菲娅说:“没事的,没事的,你和孩子都会平安无事的。”

他的眼睛一直焦急地盯着前方,希望能看到救护车快点到来。

他摸着苏菲娅的肚子,那孩子在妈妈的肚子里蠕动了好几下,终于不再动了。

李云赫的眼泪流下来了,他感到一种不幸的悲剧正在发生。救护车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这辆姗姗来迟的救护车停在李云赫和苏菲娅的面前。

医护人员有条不紊地下了车,一看这不是刚刚拿了最佳男主角的演员李云赫吗?所有医护人员立刻变得着急起来,急急忙忙将病人放在担架上,抬上车子。一位急救员扶着李云赫上车,救护车又呜呜咽咽地开走了。

柏油马路上剩下那辆被撞得支离破碎的轿车,还有那个不知掉在车厢什么位置的奖杯。

李云赫坐在苏菲娅的身边,他握着苏菲娅的手说:“你一定不能有事,你和孩子一定要好好的。”

旁边一个护士娇声娇气地说:“李先生,你的额头受伤了,正在流血,我帮你包扎一下。”

李云赫没有动,他的手一直握住苏菲娅。那个小护士为能亲自给李云赫包扎伤口而感到自豪。李云赫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苏菲娅躺在担架上,戴着氧气罩,肚子里已经一动不动了。车子很快开进医院,苏菲娅被送进了产房,然而连最好的妇产科医生都回天无术。

李云赫吵着要进去,医护人员拦着他说:“先生你不能进去,这里是产房,你这样会妨碍我们工作的。”

李云赫急得说:“我为什么不能进去,我的老婆和孩子都在里面,我必须陪在她的身边……”没等他说完,产房的门已经关上了。

李云赫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他额头紧贴在手术室的门上,喃喃自语道:“苏菲娅,你和孩子一定要平安。我爱你们。”

李云赫被主治医生请到急诊室里,额头上缝了六针。医生对他说了好多叮嘱的话,提醒他要多注意休息。

他从急诊室出来就一直守在手术室的门外。这里是孕妇产房,三更半夜的,非常安静,人也很少。

李云赫一直惴惴不安地等在手术室外,妇产科的主任是他妈妈的好朋友。她出来时,语气非常遗憾地说:“云赫,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我很遗憾,你的孩子没有保住。”

李云赫的心在滴血,他问:“大人怎么样了?”

主任安慰他说:“大人暂时脱离了危险,我们要看看她身体复原的情况,先住院观察几天。”

李云赫的眼睛空洞地盯着一处,问:“那孩子……”

“是个男孩。”主任说。

李云赫心如刀绞,说不出话。

“云赫,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你一定要坚强的面对。”主任万分歉疚地说,“你爱人的子宫壁太薄,这次又受伤导致流产,今后再也不能怀孕了。”

主任拍了拍李云赫的肩膀,离开了。手术室里,医护人员正在为苏菲娅处理伤口。

李云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种莫大的悲哀席卷全身,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他真希望死的那个人是他,而不是他的孩子。他真希望是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而不是他的苏菲娅。他痛恨自己,痛恨老天。老天你为什么那么残忍!为什么不要了我的命!

他想哭出声来,可老天不允许。苏菲娅被推出手术室,李云赫回过神来,立刻跟上去,握住她的手,一直护送到特殊病房。

自打那天起,苏菲娅整个人就废了。李云赫日夜守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希望她快点苏醒过来,却不知在她醒后要对她说什么。

他的内心像被剜去了一个洞,再也无法长出新的肉来填补空洞。他一直守在病床边上流着眼泪,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太对不起这个女人了。为什么他每次想给她的是爱,最后却都变成了伤害?

天意弄人。

他问自己,为何老天要这么折磨他?前一天让他成为影帝,春风得意。今天却成为失去孩子又差点痛失爱妻的悲惨男人。

他从云霄一直坠入谷底,从光芒万丈的鲜花舞台跌落到人间最黑暗的角落。这到底是为什么?

苏菲娅仿佛坠落在梦中,不愿醒来。她梦见自己插上翅膀飞到了一个人间仙境。周围全是圣洁的天使,她身穿洁白的长裙,在这个如梦如幻的世界里飞行。

她能感觉到滑翔时,风吹过耳边的声音,她能感受到天上的云卷云舒。这是一个没有伤痛的地方。

她停下来,突然看到怀中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孩子,那孩子还眨着眼睛在看着她。她惊叫起来,苏醒了。

她醒来的第一反应是摸着肚子,平坦的肚子里除了她的器官,什么也没有了。

她不再感受到那股胎动,那孩子也不再踢她了。她感到一股恐惧袭上心头。

她用颤抖的声音问床边的李云赫:“老公,孩子呢?”

李云赫担心她的身体,不敢将事实真相告诉她,只能暂时安慰她:“不要紧,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苏菲娅不敢相信地抓住李云赫的胳膊,惊恐地问:“你告诉我,我的孩子怎么了?”

李云赫的眼睛熬红了:“孩子没有保住,苏菲娅,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不管我们有没有孩子,我都会爱你,永远爱你。”

苏菲娅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淌:“我要见一见那个孩子。你帮我见一见那个孩子。他在我肚子里待了7个月,我每一天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你现在告诉我他没有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让我见一见这个孩子,我求你了,求你了。”

李云赫哪里敢让她见那个孩子,他担心她见到了情绪更加崩溃。要她彻底受刺激,那样惨不忍睹的事情,他不能让它发生。

苏菲娅倔强执拗,她不见到那个孩子死不罢休,不肯吃药不肯打针。万般无奈下,李云赫恳请主任医生让苏菲娅见一下那个孩子。

当医生掀开那块白布的时候,苏菲娅看到了。那是一个7个月大的男孩,全身乌紫僵硬,眼睛半张微闭。他仿佛在这个冰冷的抽屉里躺了很久,就为了等他的妈妈来看他一眼。

这是她的骨肉,是她辛苦怀孕孕育出来的亲生孩儿,而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还没来得及叫她一声妈妈,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原本可以拥有幸福的一生,他原本会在蓝天下健康的成长,他原本可以享受世间美好的一切。现在居然彻底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苏菲娅崩溃了,她的心脏受到强烈的打击和刺激,她晕倒了。李云赫抱住了她,将她抱回了病房。

医生给她打了一针,苏菲娅醒过来时,问李云赫:“你给他取的名字再也用不上了,我给他织的毛衣再也穿不上了。”

眼泪从苏菲娅的眼角流出,躺进枕头里。

李云赫看着心如死灰的爱妻,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双手捶打着病床上的钢铁架。

他抱着头,不敢想象。看到那个死去的儿子时,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不能倒下,如果连他也倒下去了,苏菲娅在这个世界上还能靠谁啊?

从那天起,苏菲娅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梦到那个婴儿。她清醒的时候,脑海里一直都是那个孩子最后的惨状。

她每晚都从噩梦中惊醒。怕吵醒趴在床畔睡着的李云赫,她只能躲进被子里,咬着牙低声痛哭。李云赫感觉到了病床在轻微的颤抖,他起身抱住苏菲娅,夫妻两人抱头痛哭。

“我们还会有孩子吗?”苏菲娅流着泪问他。

李云赫抱着她,不敢告诉真想,低头吻她的头发,轻声说:“你就是我的孩子,我会像爱我们的孩子一样爱你。”

苏菲娅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看着他,怔怔地看了几秒钟,又问:“那我们还会有孩子吗?”

李云赫知道不给出一个准确答案,苏菲娅是不会放弃追问的,眼下他只想让苏菲娅先养好身体。

他捧着苏菲娅的脸,认真地告诉她:“会的,我们会有孩子的。无论我们将来有没有孩子,你记住我跟你说的话,我永远都这么爱你,永远跟你在一起。”

苏菲娅信以为真,不再追问。她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清晨她醒了,怕吵醒李云赫,她蹑手蹑脚地去上洗手间,却不料听到两个值早班的护士在窃窃私语。

“真没想到,李云赫这样一个男神居然这么爱自己的老婆!”一个护士对着镜子抹口红说。

“有什么可羡慕的,那个女人也挺可怜的。”另一个护士对着镜子拢头发,“我听护士长说,那个女人子宫壁太薄,这次车祸中又受了伤,以后再也不能怀孕了。”

“真是太可怜,太惨了!”

“这几天,狗仔队都把医院的大门踩破了,值班室里的电话都被新闻媒体的记者打爆了。”

“一个女人嫁给了一个男神,可这辈子都不能生育了,你说这是幸福还是悲剧?”

“是幸福还是悲剧,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了。”

两个护士离开了卫生间,苏菲娅蹲在格子的地砖上,痛苦不止。她的心被“子宫壁薄”、“车祸”、“不孕”这样的字眼千刀万剐。

媒体、流言、丧失,像一把把尖利的匕首,凌迟着她的心。

李云赫从床边醒来,发现苏菲娅不见了,他着急地跑出去找她。

外面下着大雨,透过落地窗户,他发现有一个女人站在医院的草坪上,那正是他的苏菲娅。

大雨如注,她浑身湿透地站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在受一种洗礼。

李云赫急忙冲上去,雨水冲刷着苏菲娅惨白的脸旁。李云赫脱下西装外套,帮她挡雨。他看着苏菲娅形销骨立的脸庞,心疼地说:“你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相守一生?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你自己?”

“你不是说,会再跟我生一个孩子的吗?”她神情恍惚地说,“为什么我不能怀孕了,你也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要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