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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林他们刚刚出去,那位四十多岁的大嫂马上就过来,佳佳叫她阿瑜,佳佳和张晨说:

“张晨哥,我们去露台上坐坐。”

张晨说好。

“先生你要喝什么?”阿瑜问。

张晨说茶吧。

两个人走去外面露台,阿瑜跟在他们后面,露台上有玻璃的顶棚, 顶棚下并排摆着两张沙发躺椅,佳佳和张晨在躺椅上坐了下来,两张躺椅中间,摆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有茶盘和整套的茶具,佳佳和张晨说:

“我平时也喜欢喝茶。”

明炉上的水已经煮沸,阿瑜把沸水倒入空壶中, 先温壶, 温壶过后的水倒入茶盘中,漏到下面。

阿瑜接着用茶匙加了三分之二壶的茶叶到茶壶中,沸水冲入壶中润茶,水满了出来,用竹筷刮去表面的一层茶沫,然后把这一壶茶倒入茶海,再在壶中倒入开水,盖上壶盖,用开水浇在壶盖上,让内外的温度一致。

在等茶水泡好的同时,阿瑜把六只茶杯,用竹夹夹着放入茶海,用刚才润茶的茶水温杯,然后把六只茶杯在茶盘上一字排开。

接着,她提着茶壶,沿着茶船, 也就是茶盘的边沿滑了几圈,滑去了壶底可能残留的水珠, 免得待会斟茶的时候,这些水珠会滴落到茶杯中,这就是俗称的“游山玩水”。

游山玩水完毕,阿瑜拿着茶壶开始“巡河”,茶水从壶嘴里倾泄出来,在六只杯子上面来回走,而不是先斟满一杯再斟第二杯,那样,杯和杯之间就会浓淡不一,阿瑜“巡河”的速度很娴熟,茶水在空中形成了一道水帘,不一会六杯茶就已经斟满。

佳佳和阿瑜说,你去吧,我们自己来。

阿瑜说好,但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给明炉上的水壶加满了水,离去后又走回来,给他们一人拿过一条毛毯, 十二月的海城, 虽然气温也还只有十几度,但在晚上, 在高楼,海风吹过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凉的。

阿瑜离开这里,接着就手脚麻利地收拾完餐桌,小月已经回来,不过她不是从大门进来,而是从后面保姆的专用通道进来,已经在厨房洗漱。

两个人把厨房收拾停当,接着她们整个人就彻底消失,房子太大,大得就像一座森林,人很容易就隐匿在密密的树林里,只有在佳佳需要她们的时候,她们才会在面前出现。

张晨和佳佳两个一杯杯地喝茶,佳佳接着冲茶斟茶,手法也很娴熟。

张晨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万绿园那边的秀英港,和海口港集装箱码头,集装箱码头很忙碌,大吊车正从船上,把一只集装箱抓起来,在空中移动,最后落在集装箱卡车的平板上,秀英港正好有轮渡靠岸,人和车辆,被渡轮从自己的肚子里源源不绝地吐出来。

佳佳看了看张晨,又循着张晨的目光朝外面看,她轻轻地笑了一下,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看什么公园,不喜欢看海,就喜欢看码头,我第一次到这房子的时候,一看到这里可以看到秀英港,就喜欢上了,马上买了下来,我喜欢看人上船下船,看着他们,我就会想起自己第一次到海南的情景。”

张晨也笑了起来,他说:“我前面在吃饭的时候,看着外面海上轮渡的光,就想到了。”

“那我们是不是真的老了?”佳佳问。

“真的老了。”张晨说,“现在想起以前的事情,有时候感觉就像昨天,有时候又感觉很遥远,远到自己都不敢确定,这些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佳佳笑了一下,说:“至少可以确定,现在坐在这里的是我,坐在那里的是你……”

佳佳说着想起来了,叫道:“我打个电话,张晨哥你接一下。”

“谁?”张晨问。

“还会有谁,建强啊,他要是知道你在这里,肯定也很高兴。”佳佳说。

“建强在哪里?”张晨问。

“新西兰。”佳佳笑着说,“这个土包子,你不知道,现在最喜欢的是打高尔夫球,全国各地,世界各地地跑,这次,是和几个朋友带着女人,去新西兰了。”

佳佳说着就拨通了电话,还按了免提,电话响了两下,就传来建强的声音:“老婆大人,有什么吩咐?”

“屁吩咐,就是和你说一声,张晨哥在我这里。”佳佳说。

“谁,谁?张晨哥?张晨哥在你那里,快快,快叫张晨哥接电话,想死我了。”建强在电话里叫着。

佳佳把电话递给张晨,张晨接了过来,对着电话说:“你好啊,建强。”

“好好,张晨哥,你终于出现了,哈哈,你在海城待几天?等我回去,等我回去啊,我们好好喝喝,这都多少年了,有二十多年了,对吧?”建强在电话那头笑道。

张晨说对,有二十多年了,不过,我明后天就要回去,公司里事多。

“没关系,只要联系上了,我们肯定很快就能见面,海城我会经常来,对了,建强,也请你和佳佳去杭城。”张晨说。

“好好,杭城和上海,我也经常去,杭城的西湖和富春山居球场,上海的佘山、协和、滨海和美兰湖的球场都很不错,我都去过,我回来就约一个局,去你们杭城。”建强说。

张晨笑道:“好啊,欢迎,不过建强,我可不会打高尔夫球。”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张晨哥,这高尔夫球,和我们小时候玩的弹珠差不多,不就是进洞进洞,看谁先进洞……”

佳佳从张晨手里,把电话拿了过去,冲着电话说:“真啰嗦,挂了。”

说着就把电话给挂了,佳佳和张晨说:“不能和他说高尔夫球,一说起这个,他啰里啰嗦,说几个小时都不累的,真受不了。”

张晨大笑,问:“你们两个,现在还好吗?”

“我们?”佳佳轻描淡写地说,“没有离婚,不过,不在一起也好多年了,在义林家的时候,后来就是他住一个房间,我住一个房间,义林家拆迁之后,我住来了这里,他住在西海岸的别墅里,我们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都已经快二十年,没在一张床上了。

“在公司里,他还挂着一个董事,不过从来也不会去公司,我也不许他去。”

“为什么?”张晨问。

“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去了公司,其他事情不会做,整天肯定是撩妹,把公司搞得乌烟瘴气,我和他说定了,其他的女人,你怎么搞我不管,但是公司里的女人,还有和公司有关系的女人,你碰也不能碰,给我留点面子,他倒有自知之明,干脆自己就提出不去公司了。”

佳佳说着,张晨忍不住想笑,又不好笑出声,只是这样的关系,在他听来实在有些怪异。

张晨说:“你们有小孩吗?”

“有一个,儿子,现在在澳洲留学。”佳佳说,“不过,那是我妹妹的小孩,过继给我们的。”

佳佳说着叹了口气:“是我,我已经不能生育了。”

张晨说:“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不干脆分开,让自己生活得好一点?”

“我们这样就很好啊,我的生活,已经不需要男人了,他呢,缺的就不是女人,整天都在换女人,只要别带着女人在我面前晃就行,我从来不会去他的别墅,他在海城的时候,隔三四天,会过来这里吃顿饭,两个人说说事,吃完,他还是回去他的别墅睡。”佳佳说。

“我怎么听着,还是觉得有点怪。”张晨说。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没深入其中,你不可能了解,我们这样,彼此都习惯了,也觉得很安全很踏实。”

“安全?”张晨问。

“对啊,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说句难听的,他有几根毛,我有几根毛,彼此都已经熟悉了,用不着谁防备谁,建强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喜欢找女人,但对女人,又小气得很,他把女人肚子搞大了,我让他拿十万去补偿人家,他都不肯,只肯拿两万。

“结果你猜怎么样,拿着两万去了,最后还拿回来五千,还要得意地和我说,被我一顿臭骂,倒好像那个女人,他妈的是我的人,那肚子是我搞大的。”

张晨再忍不住,哈哈大笑。

佳佳也笑了,她说:“不骗你,真的就是这样,他防那些女人,比我防得还厉害,我说你要么去外面生一个小孩,他也不肯,说这些女人和他在一起,都是看中他的钱,他才没有那些傻,生一个小孩,然后自己就会被那一个女人套牢了。

“他说女人打胎,他都是亲自陪着去医院的,那些女人还以为他是体贴,有担当,其实他是不放心,怕她们骗他,说是打掉了,结果把小孩偷偷生了下来。”

张晨肚子都快笑痛了,笑完,问:“那么你呢?”

“我?”佳佳说,“我不是和你说了,我现在已经不需要男人了,张晨哥,你信不信,我已经二十多年没有碰过男人了,哪个男人,要是对我有什么亲热的举动,我从生理上就很排斥,想吐,更别说上床了,可能,可能是报应吧。

“再说,这人呐,没钱的时候,自己的心里是很清楚的,知道谁是真的对你好,谁是假假的对你好,心里有一面镜子,有钱之后不一样了,这镜子模糊了,看不清楚了,你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对你很好,你眼睛都花了,分不出来了,干脆就不去分。

“以前的人可能还好一些,没那么功利,现在的人,都没有底限的,十八九岁的小奶狗,也会天天奉承你,说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爱你的头,给我滚,回家吃奶去,你他妈的其实是爱毛爷爷吧,谁不知道,你说,张晨哥,现在的人,怎么这样没有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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