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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向北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走,脑子里回旋着刚刚在会议室,刘芸和小芳说的话,张向北感觉自己又开始了一个寻找的过程,就像当初,他寻找着解开最后一公里难题的钥匙一样,他现在需要寻找的还是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眼前困局的钥匙。

只是,这一次是有时间限定的,小芳和刘芸都说的对,“宅鲜送”现在就像中国足球队,可以配上那句经典的解说词,就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两天,张向北必须在两天之内,找到这一把钥匙,要不然,他只有硬着头皮去打这场注定会很惨烈的价格战,烧钱战。

张向北不怕烧钱,但他觉得,这不是自己赚来的钱,两百亿也好,两千亿也好,真的很没有意思,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

就像当初自己在耶鲁,明明可以每天躺平,卡里的钱也会自动进来,老爸会给他打钱,小芳阿姨会给他打钱,连爷爷和奶奶,每个月的退休金下来,也会给他打钱,他们知道张向北不缺钱,但还是会打,打钱本身已经变成了一种牵挂。

那就是,张向北是他们的孙子,孙子在外面读书,还没有工作,他们就要为孙子尽点力,不在钱的多少,而在乎于这份心,每个月按时打钱,变成了他们每个月必须要做的重大的事情,有了仪式感,不然,他们连自己的退休金都不需要去领。

每个月,小芳都会放很多的钱在厨房的抽屉里,就像当初小昭在世的时候一样,这些钱,已经远远大于家里的开支,但爷爷和奶奶,不会用这个钱去打给张向北,他们一定会从自己的退休金里,去打给张向北。

包括张向西上幼儿园的钱也一样,小芳会放在抽屉里,但他们还是会用自己的退休金去付学费,那是自己的孙女,他们觉得理所应该的。

张向北的卡里总是不会缺钱,身上还有老爸信用卡的副卡,可以随便刷,但张向北还是觉得,自己需要去赚钱,先去赚自己的生活费,赚到之后,他觉得连饭吃起来都很香了。

接着是去赚自己的学费,赚到之后,他觉得学习是为自己而学,自己在学校里学习的时间,是可以货币化,用货币来计算的,而这些货币,也是可以用自己的汗水和辛苦计算的,这样,要是你还不好好学的话,你对不起的是自己。

再接着,张向北去赚给向南买礼物的钱,张向北觉得,要是一个男人,连送给女生的礼物,都需要花父母的钱,那是很丢脸的事情,如果那样,你就是能送出一个世界那又怎样,那世界是你的吗?省省吧。

张向北觉得,等到自己做公司之后,应该也是这样,要不是迫不得已,他真的希望“宅鲜送”是可以慢慢做起来的,但现实很残酷,小芳阿姨说服了他,必须接受那个二十亿,不然这个项目,就没有做起来的可能,张向北只能选择接受。

接受之后,他就想把这二十亿尽快地赚回来,他做到了,现在“宅鲜送”赚回来的,不知道已是多少个二十亿,他觉得自己已经有能力去和任何公司抗衡了,这个时候,要他打价格战,去接受那两百五十亿,张向北很不甘心。

如果这两百五十亿是他自己赚来的,他或者不会像现在这样,有一种胸闷的感觉,但那不是,不是你赚来的,更不是你的,就是两千五百亿,和你又有什么关系?省省吧。

张向北不想干这种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几乎不用大脑的事情,更不想“宅鲜送”变得蓬头垢面,要是一个人蓬头垢面,都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出门的话,为什么你的公司蓬头垢面,你还可以坦然接受,并且大言不惭?你这不是人格分裂吗?

还是省省吧。

公司是用来赚钱的,公司有钱赚,才可以有能力去做很多的事情,去改变一丁点这个世界,而不是用来亏钱的,张向北很鄙视那种一直烧钱,一直烧钱,然后把自己烧上市,就觉得自己成功的人,张向北觉得这样的人很无耻,和骗子无异。

你明明就没有赚钱的能力,你会的只是骗术,没有上市之前骗投资者,上市之后骗股民,这样的人,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做企业的?省省吧。

张向北希望自己的公司,是一家干干净净的公司,一家真正有干净赚钱能力的公司,那天在家里,坐在妈妈的面前,张向北问妈妈,为什么做到这点很难,妈妈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他。

张向北明白妈妈的那种眼神,那是在告诉他,北北,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知道的。

张向北开着想着,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开到了高速收费口,后面有车跟上来,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张向北领了卡,上了高速,一脚油门踩下去,汽车不停地加速,越来越快,张向北这才感觉自己在高速当中,终于可以透过气来。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

……

这几天,向南他们晚上在永城中心的小剧场演出,每天下午要排练,因为是新戏,在永城的这十天,是首演,向南他们每天都要把晚上演出时出现的小差错,在第二天的排练中纠正过来。

这次他们演出的是老拖的新戏,就是应杭城市委宣传部的要求,编写出的以“宅鲜送”“随手帮”活动为主题的戏,当然在戏中,没有用“宅鲜送”和张向北的名字,那样有帮助企业做宣传的嫌疑,但“随手帮”还是“随手帮”,大家觉得这个名字很好。

向南在剧中,可以说是本色出演,演的就是剧中男主的女朋友,男主凌正的原形就是张向北,不过老拖没有把他写成一个富二代,而是一个贫苦农民的儿子,成绩优异,大学毕业后考上耶鲁,出国留学,学成之后回国,还是想着要报效农村和农民。

在永城的演出结束之后,向南他们就要开始在杭城所有的区县进行巡演。

还是在他们排练的时候,向南和老拖就多次鼓动张向北去看,老拖和张向北说,去看看凌正的身上,有多少你的影子,我可是照着你写的。

张向北说:“省省吧,打死我也不去,我才不要看到兰花指的自己。”

向南在边上大笑。

剧团里的男演员,因为职业的关系,下了舞台,在现实生活中的行为和做派,难免也还是会有点舞台化,看上去有点娘,在剧中出演凌正的这位,当然也难免。

张向北看着向南也笑。

向南问:“你笑什么?”

张向北说:“没想到你还喜欢娘娘腔的男人。”

“你说什么?”向南柳眉倒竖,用手指指着张向北:“张向北,你再说一次试试。”

张向北嘻嘻笑着:“我什么也没有说。”

张向北终于没有来看这部戏的演出和排练,以往,向南的每部戏,他都可以说不会缺席,唯独这部。

向南在台上排练着,戏排到了凌正决定离开上海,回老家农村去,女朋友和他正闹着别扭,向南的眼睛突然睁大了,看着剧场的后面,演凌正的演员被向南这突然的出戏,也带到了戏外,他好奇地,忍不住也扭头沿着向南的视线看去。

“停停停停,你们两个,这是怎么回事?”

担任导演的丁友松大声叫着,中止了排练,他转头看看,不禁笑了起来,他看到张向北坐在后面剧场的角落里,看着台上,也不知这个家伙坐在这里坐多久了。

丁友松拍了拍手掌:“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不行,还没有排完,继续。”向南说。

排练继续,台上的向南,再也没有朝张向北这里看一眼,一直到整部戏排完。

演员眼角的余光是很厉害的,他们在台上演出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经常会需要观察台下观众的反应。

向南看上去是没有再看一眼张向北,但她其实一直都用余光在观察着张向北,他人坐在这里,但目光是呆滞的,思绪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这时候你要是去问他台上在演什么,他肯定不知道。

向南太熟悉这个家伙,太熟悉这样的表情了,从小到大,张向北有这样的表情的时候,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个时候,他的眼睛是空落落的,你看着他,就仿佛你整个的人都会掉进去。

丁友松也知道张向北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很不寻常,排练结束,殷桃还想下台朝张向北这里走来的时候,被丁友松一把拉住,带走了。

向南走到了张向北坐着的那个角落,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问:“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

“没事。”张向北笑笑说,“我开着开着,就开到这里来了。”

向南也笑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把张向北的手拉过来,握在自己的手里,向南知道肯定是有事,但这个时候,你要是问他,他肯定会和你说没事,你只有等着,慢慢地等着,等着他自己预热,等到他自己准备好要告诉你的时候,一开口就滔滔不绝。

剧场里观众席的灯光本来就没有打开,只有舞台上因为排练,灯火通明,现在排练结束,最后一个离开后台的,把舞台上的灯光也关掉了,整个剧场顿时就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向南的头靠了过去,两个人侧转身拥抱在一起,在黑暗中亲吻着。

过了一会,向南“吃”地一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张向北在黑暗中问。

“有没有看到?”向南问。

“看到什么?”

“那个兰花指的自己。”

“没有。”张向北叹了口气,“我就看到了你。”

两个人接着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