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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里的机耕道坑坑洼洼的,两个人坐在拖拉机车斗里,虽然下面有稻草垫着,但时间长了,人随着车子的颠簸翻来倒去,还是有一点晕船的感觉。

山谷里的浓雾渐渐地散去,太阳是一个惨白色的圆盘,挂在天上,雾渐渐收去的时候,它的光芒才越来越耀眼,热度也越来越高。

道路两边,不时就出现一小块一小块的油菜地,绿油油的油菜地里,钻出一撮一撮的嫩黄,已经有焦急的油菜开花了,这些开花的油菜普遍比周围的都高,仿佛它们冒出头来,就是要争这个先。

再有一两个星期的时间,这油菜地就应该是金黄一片,掩映在翠绿的山谷里,该是怎样的一种美景。

张晨看的兴趣盎然,连头晕都忘了,一个劲地叫小昭看,快看,小昭瞥了一眼,嘀咕道,这有什么好看,等下才好看。

张晨不知道等下有什么好看的,反正他觉得现在已经很好看,要是有画夹和颜料,他肯定会下车,先画一张再说,这种嫩到半透明的黄和绿,画到画布上的时候,会有一种妩媚,甚至性感。

莫奈的笔下,经常会有这样的绿色和黄色。

拖拉机再往前开,两边的山朝后面退去,山谷慢慢变成了一个坝子,张晨禁不住站了起来,手搭在拖拉机车斗的前栏杆上,兴奋地朝四周看着,小昭也站了起来,看着张晨问:“好看吧?”

“好看好看,太漂亮了!”

他们看到,整个坝子里都是一片粉红色的桃花,这些桃花树都是栽种在油菜地里的,上面桃花开了,下面因为坝子里比外面温暖的缘故,油菜花也开了,变成了上面一片粉红,下面一片金黄,张晨觉得,这样的美景,用语言是没有办法描述的,只能用画笔。

可惜自己什么都没有带,他只能用眼睛贪婪地看着,努力地吸收着,把它们都印在脑海里,回到杭城,再把它们画出来。

马上就要到家了,小昭也兴奋起来,路边看到的几个人,都认识小昭,朝小昭挥着手,小昭也朝他们挥着手。

舅舅昨天就让人带口信进来,说是小昭回来了,说是小昭结婚了,说是新女婿今天第一天要上门了,小昭的父母和他的弟弟妹妹,已经在路边等他们,小昭远远地看到他们,伸手拍了拍拖拉机手的肩膀,和他喊着,就前面那些人这里停。

拖拉机太吵,要是不喊,拖拉机手根本就听不到,他听到了,用力地点了点头。

小昭跳下了车,和她妈妈抱在了一起,弟弟和妹妹,妹妹十三四岁,和小昭长得很像,弟弟十岁左右,两个人一边一个,马上就粘了上来,从两边夹住小昭。

张晨也赶紧下车,朝他们一一鞠躬,喊着爸爸、妈妈。

小昭的父母,看着张晨,温和地笑着,小昭的父亲面色黧黑,很像是罗中立《父亲》中那位父亲的稍年轻版,他看到张晨反倒有些手足无措,手抬了两下,最后才好像鼓起勇气,伸出手来和张晨握手,手和手握着的时候,张晨心里一惊。

父亲的手上都是老茧,比工地上工人们的老茧还厚,是那种长了磨,磨了又长,一层层堆积起来的,粗糙到有些扎人的老茧。

父亲一看就是那种木讷寡言的人,他挑起了那副担子,把张晨和小昭的行李也挂在扁担上,一起挑着走,张晨不好意思,想自己背着,父亲只说了一句路远。

张晨试了一下,从行李上传递过来的那种沉,就让张晨知道,自己不可能从这双手里把行李拿过来了,只能放弃。

小昭他们的家离大路还有三里多,他们沿着桃树林中间的小路,朝一个山坳走去。

父亲挑着担子,但走得很轻快,渐渐把他们甩开了,路太窄,没有办法并排走,母亲走在小昭的前面,小昭跟在母亲的身后,两个人几乎是喊着在聊天,用的是四川话,张晨听得一知半解。

弟弟和妹妹跟在小昭的身后,他们从小昭下车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离开过小昭。

他们伸手牵着小昭衣服的后摆,两个人并排在小路上走着,挤挤挨挨的,但谁也不肯退后一步,放弃牵着小昭衣服的机会。

等到路稍稍宽一点的地方,他们马上就挤上去,还是一边一个,夹住了小昭,让小昭路都很难走,小昭没有恼,而是伸手摸着他们两个的后脑勺。

张晨走在最后面,看着这一家人,他知道,这是温和友善的一家人,从他们的目光里,张晨就看出来小昭说的没错,他们喜欢自己,现在,自己也是这个家的一员了,他很高兴。

小昭的家在一个山坡上,孤零零的一幢房子,房子很旧,很破,连院子的篱笆都很破烂,看得出来,这个地方虽然漂亮,适合采风,但这漂亮的景色,对当地的农民来说,并不能吃,不能带来多大的经济收益。

张晨去过温州的泰顺、文成,丽水的景宁、云和、松阳等地,包括永城本地的很多山区,他知道,对山区的农民来说,最头疼的就是人多地少,就那么仅有的一些平地,分到每个人头上没有多少,你再怎么努力地耕耘,那一点点地,也只能勉强让你有个温饱。

还要交公粮和各种摊派呢?青山绿水,对他们来说,真的不是金山银山,连每一寸稍稍平缓的山坡,他们也必须开垦出来,不能种水稻,就种上玉米和番薯,它们也是替代粮。

院门敞开着,里面有两头猪和十几只鸡,悠然自得地走着,虽然院门开着,它们也不会出来,只会在院子里待着。

小昭的家虽然破旧,但看得出来,接到舅舅的带话,他们已经努力地打扫和整理了,这让张晨又有一些感动。

他们走进了堂前,堂前的边上还有一个侧厅,那里的地上砌了一个火塘,火塘的四周,是四张长条凳,火塘其实早就不用了,但因为小昭他们要回来,怕他们受不了山里面的湿冷,火塘里又重新添了炭火,母亲让他们去火塘那边坐。

小昭和张晨坐在一张条凳上,父亲坐在侧边的另外一张条凳,母亲给他们端来了茶水。

张晨掏出了香烟,递给父亲,父亲连忙双手接过,张晨打着了打火机,替他点着,他自己并不抽,而是把烟和火机放在了条凳上。

张晨和小昭,在路上吹了一路的风,还真的感觉有些冷,就伸手烤起了火,弟弟和妹妹进了房子后,就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小昭问她父亲,从身体到田里的农活,但她问什么,父亲都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好。

父亲看看小昭,又看看张晨,心里是欢喜的,父亲发现张晨也看着他时,他就笑笑,抬抬手:“喝水。”

过一会两个人四目相对,父亲还是笑笑,说喝水。

弟弟妹妹们又出现了,张晨明白他们去干什么了,赶紧起身,坐到了对面的条凳,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挤到了小昭身边,他们的手里,都拿着成绩报告单和奖状给小昭看,看样子这是小昭每次回来,他们必须要做的第一件事。

小昭低头仔细地一张张看着,三个人悄悄地说着话,小昭都看完了,和他们说不错,两个人这才如释重负地长长松了口气,小昭把成绩报告单和奖状还给他们,和他们说拿去放好。

两个人噼噼啪啪跑开,放好东西,又噼噼啪啪跑回来,一左一右,坐在了小昭的左右。

母亲也走过来了,坐在了还空着的那张条凳上,小昭想起来了,她站起来,走去堂前,拿了自己的包过来,从包里拿出他们的结婚登记证、准生证、还有户口迁移证明给母亲看,母亲一边看着,一边眼眶就红了,但嘴角是笑的。

小昭赶紧起身,坐到了母亲身边,搂着她,母亲把这些东西都交给父亲,父亲也看着。

弟弟和妹妹跟着也想坐到小昭和母亲那里,小昭看了看张晨,笑着和弟弟妹妹说,她不说姐夫,而是说哥哥,她说,哥哥会画画,比你们美术老师还画得好,让他画画给你们看。

弟弟和妹妹怯生生地看着张晨,张晨笑道:“好,我们来画画。”

他起身走到堂前,从自己的包里拿了速写本和笔回来,他先问弟弟,你要画什么?

“战斗英雄!”弟弟说。

张晨就凭印象,画出了他小时候家里贴着的一张宣传画,画面上是珍宝岛自卫反击战,一个战士,手握着冲锋枪,从雪地的战壕里跃出来,冲向敌人,他的棉帽下面,还露出了洇血的绷带。

画好了,张晨在画的旁边写了一行字:“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珍宝岛自卫反击战战斗英雄于庆阳”。

张晨转头问站在他左后方,看着他画画的弟弟说:“喜不喜欢?”

弟弟拼命地点头。

张晨把画从速写本上撕下来,递给弟弟,弟弟兴奋地接到了手里。

张晨看看站在他右后方,也看着他画画的妹妹,妹妹看到张晨看她,有些害羞地笑笑,一双大眼睛盯着张晨,并不说话。

张晨问:“你想画什么?”

妹妹轻声说:“海城。”

张晨心里一凛,暗想,这个妹妹,平时一定很想姐姐,她知道姐姐在海城,但从来也不知道,海城是长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