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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晨和小昭在西湖上转了一圈,回到游船码头的时候,已经快五点,太阳也已西斜,冬天的夕阳有气无力,风吹在脸上,不再是暖洋洋的,而是有些刮脸的冷。

熙攘的人群也消散了,不管是“阿屈”还是那位残疾的好汉,这时候也回家去了。

两个人往回走,经过解百的时候看到,解百已经关门,经过奎元馆的时候,奎元馆也已经关门。

正月初六以前,这些所有注重社会效益的国营商店,他们的营业时间也统一只到下午三点,不仅是因为没顾客,还是因为每个单位,都不可能有这么多奋战在春节加班第一线的工作人员。

他们也要过年,也要走亲访友拜年啊。

走到佑圣观路,张晨心想完了完了,这一路过来,所有的店都已经关门,连开在弄堂里的那些小卖部,也把门板竖起来,自己和小昭的晚饭,看样子是没有着落了。

张晨心想,现在唯一还开门的,除了像新侨饭店这样的涉外大酒店,还有可能就是西湖边,那几家木头房子里的小卖部,毕竟吃过晚饭以后,西湖边还会有一个人流的高峰,而这些小卖部,又都是承包的,有经营的压力。

钱包里的钱用一分少一分,其他的钱还在路上,什么时候到永城,自己也不知道,他可不敢由着性子去大酒店痛快地吃一顿,小昭也不会同意,他们必须精打细算。

他们在杭城举目无亲,可不能混到连回永城的车票也买不起,“红旗旅馆”都住不起。

张晨想起在广州的时候,自己是盘算着一路直奔永城,回到家里,五千块钱留在身上绰绰有余,没想到在杭城会停下来,一停还就不准备走了,早知道这样,该多留一些的。

张晨和小昭说,要么我们回去西湖边买点吃的,不然晚饭就没地方吃了。

小昭几乎半个人都挂在张晨的身上,撒娇道:“嗯哼嗯哼,亲爱的,我已经走不动了,我累死了。”

张晨说,那就你回旅馆,我回去买?

“不行不行,亲爱的,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扔下。”

“那怎么办?”

“不吃了,回去多喝点水,躺在床上,不要多动就可以。”

张晨忍不住大笑:“这就可以熬过去了?”

“是啊,我小时候肚子饿,经常这么熬的。”小昭说,她看看张晨,眼睛忽闪着:“你穿着新鞋子走了一天,脚居然不疼?”

张晨原来还不觉得,小昭一说,他还真感觉到了脚疼,他觉得自己脚后跟那里,已经被磨破了。

“要死,你不说不疼,一说就疼了。”

“是不是,那我们快点回去,躺在床上就好了。”

两个人回到了“红旗旅馆”,走到了服务员值班室,里面坐着一位女服务员在打毛衣,年纪和桂花姐差不多,但不是桂花姐。

她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张晨和小昭,仿佛奇怪,这两个小年轻怎么会跑到这里?

小昭问她:“姐姐,桂花姐不在?”

“不在,她要九点才来。”说完,她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小昭:“你就是住在这里面的那个女孩?”

小昭点了点头,服务员说,那你进来吧。

“你。”她指了指靠近门边走廊里的第一张床,和张晨说:“你是那张床。”

张晨大喜,赶紧说谢谢!

他心里真的好像捡到宝一样,这张床铺,就在值班室的门口,和值班室里面的那张床,直线距离不过三四米,他和小昭,甚至可以躺在床上聊天,感觉像住在一个房间里一样。

小昭也很高兴,她把张晨床上的被子,叠成了一个被垛,放在床头,按着张晨在床上坐下,和他说,快把你的鞋子脱下,她蹲下身子,把张晨的鞋子脱了,摸着张晨的脚问,还疼吗?

张晨摇了摇头。

小昭一抬头,看到值班室里的那个服务员,停下手里的编织活,看着他们,小昭不禁有些脸热,赶紧和她解释,他今天买了新鞋,走了一天的路,脚磨破了。

服务员笑笑,没有吭声,继续编织自己的毛衣。

小昭让张晨坐在床上,背靠着那个被垛,从地上的袋子里,拿出大衣,盖在张晨的身上,她把自己的那件大衣也拿出来,放在张晨身上,然后提着其他的袋子,走到值班室门口,和服务员说:

“姐姐,我东西放在里面?”

那服务员头朝房间里面甩了一下,意思是你放吧。

小昭把那些东西放好出来,也脱了鞋,坐到了床的那头,把军大衣敨开,盖在自己的腿上,这样她和张晨两个人的下半身,就都在军大衣的下面。

张晨忍不住把脚伸到了小昭的胯间,小昭的脸红了,但双腿紧了紧,把他的脚夹住。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在那里,絮絮叨叨聊天,边上的走廊上人来人往,小昭长得太漂亮,这些人经过的时候,禁不住就会多看她一眼。

住在走廊和两边房间里的人都回来了,整个一楼显得很热闹,边上房间里有人在打牌,高声喧嚷着,服务员不时就站起来,走过去,用手在门上敲敲,厉声警告:

“不许赌博啊,别以为过年公安就不会过来抓!”

“不赌不赌。”里面的人叫道,“小玩玩。”

紧挨着他们床铺的那张床上,也坐着两个人,他们把一张报纸铺在床上,报纸上是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卤大肠卤猪头肉和花生米,两个人拿着两个酒店的茶杯在喝酒。

卤菜和花生米的香味,还有劣质烧酒的气味,一阵阵地飘过来,张晨不用看都知道,他们喝的是“千杯少”,这酒的气味,他太熟悉了。

张晨和小昭压低嗓门聊天,隔一会,张晨就问小昭,饿吗?

小昭摇摇头。

过了一会,小昭问张晨饿吗?

张晨也摇摇头说不饿。

其实他们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特别是还不断地有食物的气息飘来,太气人了。

那服务员放下手里的编织活,拿了一块布,弯腰从架在火盆上的火钳上,拿起一个铝制的饭盒,放在桌上,掀开盖子吃起来。

小昭坐着的位置正对着她,中间只隔着张晨和一道敞开的门,她边吃边问小昭:“你们不吃晚饭?”

小昭吞了吞口水,朝她笑笑:“我们吃了晚饭回来的。”

服务员点点头,顾自吃着,不再管他们。

好不容易到了七点,走廊里的人活跃起来,很多人拿着脸盆,穿着酒店的木板拖鞋,吧嗒吧嗒地走。

服务员和小昭说,楼上浴室开门了,你们要洗澡,可以上去洗。

小昭赶紧下床,去到值班室,拿了脸盆毛巾和香皂,她把外面的羽绒衣脱了,穿着羊毛衫出来,张晨也从床下,拿出了脸盆,小昭把一条毛巾和一块香皂给他,张晨把羽绒衣和鞋子脱了,也准备穿着羊毛衫上楼,服务员叫道:

“把他的新衣服拿进来。”

小昭赶紧把张晨的羽绒衣拿了起来,服务员又说:“还有新鞋,放在外面别被偷了。”

小昭回转身,从地上拎起张晨的鞋子,都放进值班室去。

上二楼的楼梯在值班室过去的一个拐角,两个人上楼,感觉到这楼上和楼下不一样,楼上明显档次要高很多。

这个旅馆是在一幢老楼里,楼梯和地板都是木头的,走向二楼的楼梯和二楼的地板,都漆成了红色,楼上房间的门窗,也是红色的,上了二楼,楼梯口是一个小过厅,摆着两张布沙发和一个茶几,区别更大的是,二楼的走廊里,没有加铺。

他们走到走廊的尽头,这里就是浴室,这个地方,是后来加上去的,不再是木头的地板,而是水泥的。走廊的两边,一边是男浴室,一边是女浴室,门上都挂着厚厚棉门帘。

小昭在张晨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算是再见,张晨转过身的时候,她已经撩开门帘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