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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的面色,李渊已经猜到李秀宁定是发现被藏的混毒药酒,服下自尽。因为七日洛阳有独孤策的机密消息响起:焱飞煌已经饮下毒酒,随后闭关为祝玉妍疗伤。

李家人都是知情人,李秀宁虽不出闺房半步,对整个长安消息却把握到位,这个消息教她再无活下去的念头,因为他认为焱飞煌死了,洛阳方面为了不影响大战前的气势,自然要以谎话来欺骗大众,因此她赶走宫女,喝下了药酒。

岂知焱飞煌根本未死,还跑到北疆去兴风作浪,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女儿长大了,做父亲的也没法弄懂她的心思。

李渊大脑一片空白,老泪纵横,哭倒床边。

李秀宁安详地躺在秀榻上,乍看上去,只会予人熟睡的感觉,仔细观看才会察觉到她再无心跳和呼吸,美仑美焕的花容上一片惨白。

李建成同样难过,无论他多么崇尚权位,始终只是心理的一种欲-望,直到这一刻,血浓于水的亲情羁绊强烈地涌上心头,同样泪流满面。

韦怜香与长年伺候李秀宁的宫女垂头站在一旁。

李建成眼睛扫了一眼那宫女,喝道:“是否有人一直向公主透露外面的最新形势?”

那宫女吓的跪倒在地,惶恐地道:“奴婢不得不服从公主命令,请太子明察。”

这是她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下一刻,她沦为李建成泄愤的工具,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刺进她的咽喉,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她瞪大双眼,直直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宫闱内并非光鲜福地,死,对她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李建成双目凶光闪闪,对韦怜香道:“此事万不可被第四个人知晓。”

韦怜香应诺后,知机地抱起宫女尸体,退到门外。

房内只余父子二人,李渊的神识仍未完全回复过来,脸色苍白,在香闺广阔的空间映照下,不单更显其孤独凄凉,更令他像忽然衰老许多年,喃喃道:“秀宁啊,都是为父害了你,你这又是何苦!”

李建成安慰道:“父皇请多保重龙体,这一切都是焱飞煌害的,若不是他让秀宁爱上他,以秀宁的深明大义,怎可能会做这种傻事。”

顿了一顿,冷哼道:“哼!焱飞煌,我大唐与你势不两立,定要报此大仇!”

李渊龙躯轻颤,仰首望往屋梁,双目泪花依旧,倏地长身而起,负手移到后窗,背着李建成,一言不发,房间内气氛略显诡异。良久,李渊冷然道:“建成是否有好的办法?”

李建成夷然道:“现今我们枕兵弘农,与洛阳军对峙,沈落雁不过一介女流,在无法查探到那里只是我们的虚兵前,绝不敢轻举妄动。孩儿坚信世民在暗,元吉在明,定可将宋金刚击败。孩儿突然想到要在成都召开的魔门大会,这个月初时,婠婠就已命手下大肆宣扬造势,我们为什么不借这个人人注意力都被吸引到此事上的当,暗中出动水兵,沿长江而下,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先夺沿江重镇竟陵和襄阳,进而威胁飞马牧场呢?”

李渊沉吟道:“此法固然是妙,也起到奇兵的作用,却不可不顾及那附近摇摆不定的朱粲和江南的萧铣。”

李建成爽朗答道:“父皇把这任务交给孩儿即可,萧铣被洛阳军和少帅军牵制,绝不敢轻举妄动,至于朱粲,此人还有些气数,我们可以先以怀柔政策待之,异日统一大势既定,再除去此人。”

李渊皱眉道:“朱粲这个食人魔王深为百姓所不齿,我们绝不可与其扯上关系。但若杀之,岂不有失道义?以后如何服众?”

李建成信誓旦旦地道:“争天下并非普通的江湖恩怨,讲求的只是结果。孩儿会暗中会见他,保证不会被外人知道此事,若出乱子,请父皇随意责罚。”

李渊听到那“讲求的只是结果”一句时,面色突然转冷,旋风般转过身来,双目精光大盛,灼灼地盯着垂头的李建成半晌,容色缓和下来,无奈道:“朕已失去一个女儿,再不能失去你们兄弟中的任意一人,唉!”

停了许久,继续叹道:“这样也好,外人总说你无军功,若你此计可成,世民与元吉可在我们进攻洛阳前击退宋金刚,那朕就命你带领水军建功。”

李建成大喜,跪地谢恩,心忖老二老三你们可别要让我失望!浑然忘记自己妹子的尸体就在旁边。

李渊又道:“此事暂时不可张扬,你先出去吧,朕要单独陪秀宁一会儿。”

李建成起身道:“焱飞煌若对秀宁是真心的,孩儿还有一计,保证可把他引……”

李渊突然怒喝道:“够了!秀宁是你妹妹啊,她尸骨未寒,你难道想她死都不得安宁吗!”

知子莫若父,李渊又岂会不知他心中的小算盘。

李建成眼中厉色乍现倏没,默默点头后退出门外。

李秀宁感觉极为古怪,按理说她喝掉药酒已有好几个时辰,体内潜伏毒性也早被激发,为什么知觉依旧存在,还可听到刚刚父兄的一系列对话?但又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有口不能言,也不像传闻中可以四处游荡的鬼魂。

难道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公子那般真心待我,我却去害他!

李秀宁幽幽地想到。

同时也为因自己而丧命的宫女而难过,更为亲兄连自己的尸体都还要用来害焱飞煌而伤心。若可控制身体,她必定是一副泪珠贯盈秀眸的楚楚可怜模样。

凝望着女儿安详的面容,李渊嘴角逸出一丝令人分不清悲喜的苍凉笑意。

杜兴阴险卑鄙,素素救出翟娇分号的手下后,才发觉他们都中了慢性毒,一家人惟有先替他们一一驱毒,在山海关停留了数日。

这日,焱飞煌再踏征程。

由于有任俊在,且几女都颇感疲累,因此都留在手镯内休息,焱飞煌则与任俊二人换上一身行头,向北行去。

高开道没废多大力气就将无主的饮马驿收入手中,再于杜兴死后派兵与荆抗手下联手,将山海关也收了过来,在荆抗引介下,与焱飞煌见了一面,信誓旦旦保证若洛阳军可战胜李唐,他必定顺应形势归附。

焱飞煌信他才有鬼,暗忖你该不会同时派出人去与李唐人谈判吧。不过这结果倒也教他满意,惟一的遗憾是实力只恢复二成多,没法在上千北霸帮帮众中留下王薄。

任俊这几天过得就像梦一般不真实,素素耗尽奇力助他洗髓伐毛,脱胎换骨,焱飞煌再传他“凝神诀”、“日月丽天大法”以及他独家的练气法门,任俊为人单纯,却也不傻,走南闯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知道焱飞煌是一心要栽培他,且焱飞煌毫不遮掩地道明自己的出身,更教任俊心中感激,同时更将他视为亲兄长。

这几天下来,他也从焱飞煌的身世带来的震惊中平复下来,开始一心练武,因他曾与翟娇出入关内关外,见识极广,可做焱飞煌的向导,又可沿路教他突厥话。最妙的是,换了行装的二人教人暂时无法联想到是焱飞煌,因为他携两位妻子来到塞北,只身干掉杜兴和那身羊皮袄已成为一个众人皆知秘密和特征。

行了半天,二人来长白山脉附近。

但见前方群峰拔地,万笏朝天,峰秀石峭,谷幽松奇,千峰翠影中隐约可见高耸古庙,景色怡人,焱飞煌不禁驻足观赏。

任俊道:“那里便是有‘无峰不奇,无石下峭,无寺不古,无处不幽’之誉的千朵莲花山,是长白山脉内最秀丽的一座山,一年四季景色各异:春天梨花遍谷山花满壑;夏天重峦叠翠,郁郁葱葱;秋天漫山红叶,落霞飞虹;冬天银装素裹,雪浪连绵。美景佳境终年纷呈,令人流连忘返。若大哥有兴趣,再行十数里处还有一座温泉,据传那泉水有活肤生肌的神效。”

焱飞煌边行边叹,道:“这些东西我只有在书中才读过,亲眼见过后才知什么是‘百闻不如一见’,赶路要紧,温泉就先算了吧。”

任俊紧跟上,继续道:“千朵莲花山上有三座名刹,人称千山三大禅林,便是无量观、西阁和龙泉寺。想想山峰重迭,层林夹护,古刹或倚岩而筑,或深藏翠谷,实人间绝佳境致,非是亲眼得睹,不能相信。”

焱飞煌点头道:“今趟我们就到塞外畅游一番,长长见识!”

走走停停,四日后,二人穿越燕山,走到辽北着名的燕原,抵达塞北辽河南岸。但见滚滚河水流过广阔的平原,朝渤海流去,气势磅礴,使人叹为观止。

操练了任俊一番,二人坐在河岸歇息,黑王盘旋飞下,将脑袋亲昵地蹭上焱飞煌的胳膊。

任俊气喘如牛,羡慕地道:“黑王真是神鹰,可惜除了大哥和诸位嫂子外,谁都碰不得。”

焱飞煌哈哈大笑,道:“它告诉我,东北方有大批人马正在奔来。”

任俊颌首道:“这里已是契丹地盘,看来很有可能是契丹人,大哥要小心,契丹人在草原上出了名的凶狠,较诸突厥人亦不逊色。”

焱飞煌扬手着黑王飞远,道:“要是能遇到臭名朝着的契丹马贼呼延金才好,正好干掉他。我们以后该走哪条路线才可以更快一步进入室韦。”

任俊道:“我只是陪大小姐到过契丹、高丽、靺鞨,直望北走的话应该是最近的路,但契丹人也开始集中,听说他们与西北的乌洛浑人关系极差,冲突不断,我们走这条路恐怕麻烦不少,往东北则要绕过许多山路,西北的话,是白霫族人的地盘,听说他们爱好和平,噢,对了,再往西北百里外有座大湖,湖旁是着名的燕原集,位于小戈壁东北边缘,是各地民族交易的大墟集,更是各方势力倾轧的战场,从无人能取绝对的控制权,因此流血事件无日无之。”

焱飞煌道:“那我们就取道西北,进入白霫族人的地盘,再转向室韦。”

任俊开始打坐回气,准备应付未知的困难。

焱飞煌左右环顾一望无际的草原,无垠的绿茵直伸往大地的尽头,仿佛老天爷亲手铺下一块碧绿的地毯。沃野千里,大小湖泊犹如颗颗明珠点缀其上,河道交织其中,白云悠悠下牛羊成群,徜佯于草浪披拂的天然大牧场中,野花绽放,色彩缤纷,夹杂在冷蒿、针矛、小禾草和小灌木丛中生长,丰富了草原的植物品种,更为葱绿层层的草浪带来多姿多彩的变化。除他们外,广阔的草原再不见人踪,偶尔有狼嚎声从远方丘陵起伏处响起,令人感到这美丽的天地另有其凶险的一面。

他脑中不断思考着乌洛浑人与白霫族人的资料,结果很失望,他读过的书中,对这两族人记载极少。

轻微的马蹄声响起,他扭头望去,但见东北方地平线处尘土扬天而起,大批骑士正朝这个方向奔来,不下百人之众。任俊睁开眼睛,道:“是契丹人的打扮,塞北各族人的特征极明显,比如契丹人束发、室韦人披发、回纥人多喜刺青、高丽人爱着白衣、突厥人崇拜狼、白霫人崇拜鹰等等,每个民族都有他们的风俗习惯,且很难改变。”

百余骑全速驰至,骑士均把头发束成一绾,以绿巾扎紧,身穿斜领左衽的武士服,卷袖露臂,腰环甲带,佩带刀、剑等物,一式枣红钯獐皮靴,斜插匕首,外披宽袍,控马疾驰时宽袍像一片云般朝后飞扬,对比起紧扎腰带的劲装,一动一静,特别显示出清晰的线条美,精悍潇洒。独有一股有别于中原部队的潮水般卷来的惊人威势。

带头者头顶银冠,形似莲花,不穿宽袍而穿铁甲片缀制的背心,年纪在三十许间,体型骠悍,双目神光闪闪,有种不怒而威的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