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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缺突然神色庄严肃穆,双手合握‘天刀’高举过头,其身姿神态仿佛一个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战神。姿势虽一动不动,但刀势已起,沛然的刀意影响下,方圆数丈内一片肃杀,令人不安的死亡气息缓缓弥漫开来。

观战众人心惊肉跳,此招前奏就已如此骇人,那真的发招时又会是何种景象?

傅采林的‘弈剑’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反握臂后,一脸淡然,仿佛不受半点影响地手抚长须望着凝聚气势的宋缺。

观战众人也是莫名其妙,不知傅采林究竟要做什么,打算罢战或投降?

非也。

只看他的眼神便可知,他对宋缺这一刀异常的期待。

宋缺说过,他的刀是从大小战役中磨练出来的杀人之法,现今终于得到了印证。在狂猛霸绝的刀意影响下,天地间刹那间化成了一个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杀戮战场。

万马千军互相攻伐,状若疯狂。烽火连天,满目惊心赤红。

残酷绝伦,泯灭人性的战事情景,以天地为画纸,以鲜血做泼墨,以刀枪戈戟成画笔,以士兵惨号做点缀,以狂放风格描绘出的一卷‘死亡’为主题的‘地狱图’就如此活生生地展露在众人眼前。

感染力强大得令人害怕,恐惧,心颤,神惊。

校场上大风骤起,烈风愈吹愈起劲,漫天尘土飞扬。

天地忽明忽暗,隐隐雷电之光更是不时地闪烁天边。

气劲聚集到巅峰状态时,宋缺高举过头的‘天刀’缓缓下劈,气势中仿佛将帅下令,鏖战中千军万马应指挥而组成的方阵,向傅采林迫去。

傅采林脸色凝重无比,右手手腕缓慢翻转。

蓦地,观战所有人顿觉脚下失重,周遭一切仿佛消失于无形,眼前尽是一片漆黑的无边虚空。

深邃无际的虚空,衬托着携带无边杀意的千军万马。

二人招式未碰,牵动的气机就已经玄异到此等地步,这份修为,的确已达至武学化境。

‘弈剑’划开一道超乎人间美态,具乎天地至理的弧线,顺着最玄异奥妙的轨迹,毫无花哨地刺出一击,迎上缓缓劈来,让人欲迎无力的‘天刀’。

刀剑速度看在观战众人眼里,都慢得无法形容,仿佛故意为之。

观战众人中修为到了一定地步的都清楚:这一刀一剑看似简单,平淡无奇,其中所蕴含的力量与速度早已超过了人类的极限。更不是想接能能接得下的。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剑尖终于与刀刃相撞。

“轰隆!”

同一时间,电光暴闪,晴空中竟然打下了一个惊雷,仿佛酝酿巳久的大雷暴一般,刹那间充塞了天地,巨大的雷电直霹刀剑交接之处。

受惊雷之声与刺目电光影响,众人睁目如盲,双耳若聋。

片刻后,恢复视觉与听觉的众人望向石台中央,登时目瞪口呆。

石台中央坍塌下去,被天雷殛出一个方圆十丈左右的大坑,满目疮痍。

烟尘稍散之间,缕缕青烟不断。断成两截的‘天刀’与‘弈剑’正安静的躺在坑中,宋缺与傅采林二人则是不知所踪。

更让人惊骇欲绝的是刚刚刀剑交击之处,一个黑色的无底巨洞凭空而现,正在缓缓地缩小消失。

场中上千人全部傻掉,惟一能做的便是呆望着那缓缓消失于无形的黑洞。

“吁!真的不去告别了吗?珣儿不会怪我们吗?”

距离大较场千丈外的明月楼顶,一俊伟青年男子卓然而立,看到天雷击下后,长呼一口气道。

“又不是生离死别,走啦!”

男子身后的青年美妇笑着扯上他的耳朵,二人身影如光般疾驰远去。

“嘿,宋小子,居然不用本尊动手,你们就先‘去’了,甚好!甚好!”

宋家山城外半里之处,一道猥琐佝偻的身影漂浮在数十丈高的半空中,双目泛起淡绿色的妖异光芒,紧紧盯着半里外的雷电击落处,自言自语道,声音冷酷之极,与其矮小瘦弱的身材绝不般配。

“焱小子还是不简单啊!不过继续呆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中原的那些‘杂碎’就足够你们忙活的了!”

男子复又低声喃喃自语。

言罢,如鬼魅般凌空转身远去。逐渐消失的瘦弱身影竟然越来越伟岸,说不出的怪异。如有人能目睹这一情景,定当震惊当场。

山城大校场上,面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怪象,仍然有许多人没有回过神来。

“宋兄,你终于得圆‘天道’了!”

观战人群中,一个身着灰色古朴长袍,容貌平庸的老妇人幽幽暗叹道。随即抽身离去,转身的那一刹那,一串清泪滑落,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折射着七彩光芒的泪珠,瞬即融入尘土。

“爹爹!”

“师傅!”

几声悲啼之声响起,宋玉致与傅君婥,傅君瑜两姐妹疾奔入断刀裂剑之处,跪地大哭起来。

而傅君嫱则是娇躯剧颤,脸色煞白,眼神涣散,光洁的秀额上冒起细密的汗珠,只轻轻呼唤一声后便伏在身边的单美仙香肩上,再无力气动弹一下。

焱飞煌与宋家几人慌忙过去劝慰。

“这……这难道便是‘破碎虚空’?老子竟然在有生之年亲眼见证‘破碎虚空’?”

“两位大师该已成仙去了吧?”

“那是一定的!我们也要努力修行,争取早日达到这种境界!”

“就凭你?下辈子吧!”

“可是他们是得了‘天道’,家族和儿女却在为他们哭泣,‘天道’便是绝情吗?”

观战众人受三女悲鸣之声影响,逐渐回过神来。再望向仿佛失去生机的傅君嫱,顿时,大校场内杂乱的声音响起,嗡嗡一片。有崇拜的,有感叹的,有同情的,有疑惑的……

“师道兄,今日之战必定名留千古!‘天刀’前辈与傅大师定是已登临仙界,完成他们的人生意义,我们该为他们高兴才是。”

李世民率先与几个手下走过来,一脸理解之色地对宋师道劝慰道。

“‘天道’便是要舍弃一切吗?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要再练武艺!”

宋师道只是盯着地上的一对刀剑,一脸麻木的表情,仿佛经历了万年沧桑,看透一切的老僧一般喃喃自语道。

“师道兄亦不必伤心了,节哀顺便吧!宋小姐再这样下去娇弱的身子一定受不了的!”

李世民对宋师道看都不看他也不以为忤,又语重心长地开口道。

“秦王所言在理!但宋小姐的心情我们都可以理解,反倒是焱公子,难道不难过吗?”

独孤策与其他几方势力使者亦已凑了过来,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古井无波的焱飞煌,眼中闪过阴厉之色,开口道。

“飞煌,你认为爹爹真的成仙去了吗?你不伤心吗?小妹以后没有父亲疼爱了!”

宋师道闻听独孤策之语,眼光转向无悲无喜的焱飞煌,略微激动地问道。

“致致以后还有我,岳父成仙了,我们该高兴才是!”

焱飞煌看也不看宋师道,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

“放屁!失去了父亲,即便是成仙又如何?你能体会到我们做儿女的那种痛苦吗?我真的看走眼了!”

一向温文尔雅的宋师道当着众人的面,竟然毫无风度地发起飙来,破口大骂。

“二哥,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焱飞煌亦口气转冷道。

“爹爹喜欢你!我又敢说什么?可你如何回报爹爹的?”

宋师道已经激动得不行,身形剧烈颤抖地道。

众人心思机敏,已经明白到宋师道发飚的大概原因了:原来是对宋缺高看焱飞煌而不满,压抑至今,宋缺一去,他就忍不下去了。

“二哥,你不要逼迫夫君,夫君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宋玉致见两人当众大吵,只好站起身来压低声音道。

“都不要说了,宋阀的脸面都让你们给丢尽了!都给我回房间去!”

宋智此时已是山城最高指挥者,只见他眼神中闪过一丝隐藏得极好的得意之色,冷声对宋师道及焱飞煌道。

宋智那一丝得意之色隐藏得再好,却仍然被场中各方势力的使者所察觉到。他们刚刚见宋,焱二人吵起来时,全部心思就已经放在这几人身上。

气氛很是尴尬,宋玉致率先拉着仍然激动的宋师道行了个礼后离开。

“飞煌,今日之事实在是太突然,大兄确实得了‘天道’,却留下这一对儿女!师道的情绪不对头,你要理解他一下,万不可离开,山城不能没有你。”

宋智眼中又闪过一丝怪异之色,拍拍焱飞煌的肩膀,开口道。

“二叔不必安慰我了,我本来也没打算在山城住下去,我喜欢野外生活的日子。岳父破空而去,山城以后就靠二叔打理了。过几日我们就离开,去过些隐居的日子。你也不要为难二哥,我知他一定很激动才会失态的。”

焱飞煌语气不再冰冷,反倒是带着丝丝苍凉之感。

“唉!谁会想到事情竟闹成这个样子!二叔也不强人所难了,你们下去先休息休息吧,这样下去,君婥她们三个的身体也吃不消的。”

宋智指了指仍跪在地上哭泣的傅家三姐妹,对焱飞煌道。表情虽然伤痛,眼神中那股得意之色却越来越浓。

焱飞煌自然也察觉到了宋智眼神的怪异之处,脸色古怪地深望了他一眼,摇头长叹一口气,扶起地上两女与抱着已昏迷过去的傅君嫱的单美仙,转身离去。

独孤凤与沈落雁都注意到场中气氛的怪异。本来宋阀越乱她们越开心才对,可见听到焱飞煌那苍凉的长叹,二女心中皆不忍,独孤凤更是不由自主地想迈出步伐安慰焱飞煌几句,却被身边独孤策一把拉住,给了她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让众位见笑了,希望各位不要介意,请回去休息吧,晚宴时宋某再为各位赔罪!”

宋智见焱飞煌与几女对各方宾客连招呼都不打一下就离去,不禁脸色尴尬起来,干笑一声赔罪道。

各方使者哪有心思注意这些,早就在一旁打起个各自的小算盘了。

再寒暄几句,众人当场告辞的也有,留下继续参加婚宴的也有。

因古时婚宴,最少的都要连续宴请三日。离去的大都是些江湖中人或者小势力的代表。几方大势力的使者怎会轻易离去?现今正是打探消息的最佳时机。

众人各怀鬼胎地分别回去休息,宋鲁则在宋智授意下安排人手收拾已经一片狼藉的大校场。

黄昏时分,听涛小筑。

大院中只有焱飞煌一家人居住,东院假山处的人工小湖中,焱飞煌的一众娇妻与萧琲正在水中嬉戏。

“妹子,你昨晚的琵琶声为什么让人感觉幽怨无比呢?”

单美仙撩了一捧池水,泼向萧琲,一脸揶揄地道。

萧琲被调笑,俏脸登时一红,眼神躲躲闪闪地答道:“没……没有,妾身昨日正好翻看到那首‘残阳’,被曲子吸引,不自觉地弹奏出来,定了影响了姐姐吧!”

萧琲连消带打,单美仙闻听也是一愣,随即又笑了笑道:“你那好弟弟做什么事都专心,怎么可能会受外界事物影响呢!倒是妹子你说的答案好像不太真实噢!”

被古代礼法毒害得异常严重的萧琲受不了单美仙的话语,不敢再与她继续说下去,惟有垂头默默的冲洗那如绸缎一般光滑细腻的肌-肤。

单美仙过去在她耳边嘀咕几句,萧琲登时粉面通红,抬眼望着单美仙,脸色复杂,眼神中有感激,有害羞。

傍晚,酉时之初。

焱飞煌拒绝了宋智派人响起的晚宴邀请,陪伴一众娇妻,挨个儿安慰。

“夫君不要顾忌我们了,去看看萧妹子吧,你都把她冷落多久了?”

单美仙道。

“啊?”

焱飞煌这才记起萧琲来,回到山城后,好像二人一共说过的话都不到十句。

“我说美仙啊,你怎么像个青-楼的老鸨一样!”

焱飞煌调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