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25中文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薛衣人一接触对方剑气,便知对方功力之悠远,实在远在自己之上,更加上绵密无穷,后劲十足,他的剑以快着称,而不以功力见长,如此拼斗下去,只能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殊为不智。

因此刚才那下,只是简简单单的试探而已。

这一百年来两位最出类拔萃的剑客,就在这不过丈许间的船上展开了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战,炸开天地惊容。

纵然以长河之广,也未必能让如此状态的两人尽情施展。

在这丈许方圆的地盘斗剑,凶险何止增加了十倍,甚至是二十、三十倍。

不过数下,船体都受不住两人功力的灌注,生生裂成无数小块,劲透须臾。

白衣人和薛衣人各自踏在一块船体的残骸上,注目对方,目光沉静。

白衣人终于开口了,淡淡道:“你的剑法不错,若是在我年轻的时候遇见你该有多好。”他的言语透出深深的寂寞,毫无虚做。

薛衣人道:“今日也不晚。”

白衣人道:“你有几成胜算。”

薛衣人漠然道:“此战只是生死,不论胜败。”

白衣人满意道:“好。”

他惜字如金,说了这几句,再也不肯说话了。

足下船体的残骸发出震颤,一圈一圈的波纹,变得越来越大,最后以他为中心,生出惊涛骇浪,令人难以自持,身形不复铿然。

如此一幕,可见他此刻把功力提升到了何等地步。

薛衣人足下的船体残骸被这汹涌的惊涛抛起来,人也随之到了空中,凭虚凌风。

同时,那锋锐无匹的剑气从他身上爆发出来,无穷无尽,似要斩落星辰,斩断江河,斩断红尘一切。

白衣人足下的船体已经成了粉末,他的人整个虚空浮起,似有无穷透明的丝线将他提起来一般。

观战的焱飞煌也不免动容,这是打破世界束缚的征兆。

这种违反地心引力的特征,几乎便是天人级力量的标志。

之前纵然以水母阴姬的功力,也只能够凭空立在水面而已。

这并不是说白衣人功力比水母阴姬还要深厚,而是他已经接触到了世界本源方面的东西,成功的把握住了天人之道的神髓。

只不过这种境界只要没有稳固下来,就如镜中花水中月,拂袖波澜起,点滴尽烟消,犹如一场虚幻,随时可能会被打回原形,跌落回更低的层次。

得道容易守道难,这一句可谓道尽修行的苦楚,更是天道之昭彰。

以焱飞煌的眼光来看,此刻白衣人正处于这种尴尬的境地,很难真正把这境界稳固下来。

这一刻是他最强的时候,却也是他最弱的时候。

只要他守不住这境界,气势将会大为受挫。

薛衣人显然也清楚感知到了这一点,在半空中如凤舞九天、龙腾四海,剑气成行,不住朝白衣人点杀过去,剑行天罗地网。

只见到这千古流淌的河水,不住发生一连串爆响,古今震动。

这是薛衣人和白衣人交手,逸散的劲气击打在河水之上,劲力外溢,所造成的后果。

眼前这一战就算未必空前绝后,但是这壮阔的场景,绝对百年难得一见。

人相对于这长河是如此渺小,然而在两人力量下,江河也为之震撼,也为之咆哮不已。

薛衣人的剑如长空闪电,忽现忽隐,每一次灿烂的剑光之后,必然伴随着铮铮剑鸣,声震九霄,威荡八方。

仿佛人间现雷霆。

原随云也为之震撼,光听着这剑鸣,他就忍不住为之热血沸腾。

大丈夫学武一生,若能有此剑术,有此酣畅淋漓的决斗,当可死而无憾了。

他在三岁之后得了一场大病之后,便瞎了这双眼睛,因此纵然外表看起来温文尔雅,其实内心充满阴霾与毁灭。

仗着绝世天资,他学会了三十三种绝学之后,更不把天下群雄放在眼中,妄图一统江湖,证明自己即便是个瞎子,也能把那些所谓英雄豪杰踩在脚底下。

这一切只不过为了掩饰他心中那种难以说出的自卑与彷徨。

可此刻两大剑客的决战,却让他生出了从未有过的热血,让他向往不已,阴霾的心思也冲淡去不少。

他突然明白了焱飞煌为什么要带他来,只因为想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纯粹的武者,什么才是真正的剑客,什么才是道。

庙堂再高,高不过紫禁九五,他即使再能玩弄人心,操纵江湖,却怎么及得上一统天下的朝廷,这非是武者所求。

江湖虽然免不了阴谋诡计,可是真正令人向往的还是那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快意。

他心有所感,不禁引吭高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唯有大感悟,方见真性情。

原随云此刻便是感悟通彻。

只不过任他如何高歌,对薛衣人和白衣人来说跟其他声音没有什么分别,天地间的其他声音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分别。

因为他们如今眼中只有对手,只剩下了将对手杀死的想法,不管对手是谁,不管如何杀。

薛衣人的剑气如秋雨泄落,骤雨终朝,看不出一分停滞的架势,畅行无端。

而白衣人举手投足间,便能陡出奇招妙谛,如万里平原,突然一座孤峰巍然而立,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高山无言,方得千古。

薛衣人如疾风骤雨的剑势却逐渐消散,剑也越出越少,到最后竟然完全停滞了下来。

白衣人身子从虚空缓缓降落在水中,好似仙神谪红尘。

他腿部自膝盖以下,皆沉入水中,整个人更好似中流砥柱,任凭水流冲击,始终带不动他的身子,矗立尘寰。

薛衣人亦复如是,剑尖垂下。

呼吸间,天地间没有了剑气纵横,也没有了两人交手的破空声,仿佛陷入了宁静。

心不动、手不动,除了水流风动,两人之间一片平静祥和。

焱飞煌忽然叹口气:“薛衣人,败了。”

原随云面露迟疑:“何以见得。”

焱飞煌道:“风雨大作,必先以静,接下来薛衣人的出手必定全力施为,惊天动地,不遗余力。”

原随云道:“既是如此,你又为何说他必败。”

焱飞煌道:“因为经过先前的交手,薛衣人一点一滴将自己的气势积累到顶峰,他如今好似拉紧了的弓弦,不得不发,若是不发,伤的便是自己,若是发出去,还有一线胜机,这本是极度锋芒,只是这一切都是白衣人刻意为之的。”

原随云大为惊讶:“白衣人为何要这样做。”

焱飞煌冷冷道:“因为只有最强状态下的薛衣人,才有让他造杀的价值,当薛衣人发出最强一剑之后,他也当再无遗憾。”

原随云默然,既然白衣人敢让薛衣人不断攀升气势,用出最强一剑,自然有把握接住这一剑。

薛衣人这一剑必然会用出全部的精气神,一旦白衣人接住了,他将再无任何手段可以抵御白衣人,结局自然便是身亡,神剑折芒。

原随云道:“你既然肯救我,难道就不能阻止他们这一战,救下薛衣人?我相信你一定有这能力。”

他真的已经变了,就在这短短时间内,若是过去他绝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焱飞煌道:“不是我不愿意救,而是没有必要。因为这一战容不得外人的干预,对薛衣人而言,这一战,争的并不是生死胜负,而是要对自己这一生,对那件血衣有个交代。”

原随云默然,即便他不能做到如薛衣人这般,却能体会到对方的这种心情。

他忽然想起了他的父亲,那个血腥武林中异类的好好先生。

然而若有一天无争山庄遭到别人挑战,即便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父亲,也不会让外人来帮他们无争山庄渡过难关。

无争山庄的威严决不能被人侵犯,薛衣人的尊严也不能被人侵犯,那件血衣更不能被侵犯。

他做了薛衣人,一辈子便只能是薛衣人,他可以败,他可以死,唯独他不能对自己没有一个交代,不能愧于自心。

月更明,繁星更多,不知何处吹芦管,平添一丝凄然,几许萧瑟。

这明明是映照薛衣人,但薛衣人此刻连一分凄然都没有,因为他觉得自己一生中,没有比此刻更充实,更没有比此刻更有价值。

如果你已经了解了人生,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价值,那你一定会快乐得多,充实很多。

原随云忽然间,再也不能看见薛衣人的存在。

而此刻薛衣人的出剑动作,的确不是用任何眼力,甚至是其他的感官所能捕捉。

无论是一个正常人,还是原随云这种比平常人看到更多不同东西的瞎子,都无法捕捉到薛衣人出剑的动作,甚至也无法捕捉到他这个人,因为一切不同了。

在这出剑的瞬息之间,薛衣人只觉自己的肉体已经没有了任何重量,再也感受不到来自大地的束缚,他好像风一样,可以在空中自由流动,没有半分阻碍,无拘无束。

这一刻的他,行道而不见其行,剑出而不知其所止。

精神的力量在此刻已经超越了肉体,让他接近了仙神的状态,这是一种超脱。

虚空之中,突然出现了无数水滴,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雨滴,更像是剑,锋芒暗藏。

剑光流动的过程中,这些水滴朝着剑光扑去,融合一体。

薛衣人这一剑猛烈如山崩海啸,迅疾若风驰电掣,可是无论这一剑力量有多强,速度有多快,都不能毫无滞碍的穿过那些水滴,浑然不透。

每一粒水滴都含有白衣人的剑气,锋芒内敛。

白衣人虽然一动不动,然而这些水滴却代替他出招了。

千万雨点,赫然便是千万招。

每一滴水在空中的轨迹都各自不同,可是最终的目标都是薛衣人的剑,都是那个敌人。

薛衣人再次感受到了肉体的重量,也感受到了剑上面的阻力,阻滞骤现。

然而但他不甘心。

六岁习武,九岁习剑,十五岁便出江湖,自那之后,便逐渐有了血衣人的名头,更有了天下第一剑客的美誉,有了属于他的人生。

一生过往,在刹那间便在他的脑海里面一一浮现,一一凝聚,最后全都化作了那三字……

不甘心。

纵然是遇见了一生中最好的对手,他也绝不愿意败给对方,也更不愿意死在这里,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是薛衣人。

在如此绝望中,他非但没有筋疲力尽,本已经榨干的潜力,突然激越转化,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此时此刻,精神的力量,蓦然改变了物资。

长剑震颤、鸣啸、攀越顶峰。

附在剑身上的水滴,立刻便被剑上的力量震散,甚至其余的水滴也不能再次逼近,彷如界限。

长剑破空而来,剑气纵横大河之上,逼迫白衣人避无可避。

然而他依旧纹丝不动,依旧从从容容。

面色看不出喜,更看不出怒,平静地像一口古井,无波。

他低喝一声:“剑来。”

袍袖一挥,手中好似紧握者一柄绝世神剑。

一把无形的剑。

暴风骇浪凭空在两人交手的地方生出,漫天都是冲天而起的浪涛和水雾,惊觉天地。

直至最后风平浪静,白衣人依旧站在流水之中。

然而薛衣人已经倒下,躺在江岸上,胸口一片血红,血水掺进河滩里面,消散流逝。

那股绝世大力不但将薛衣人全身经脉粉碎,还破碎了他的长剑,其中一片碎片正插在他的心头。

碎片的速度必然很快,穿过他心口,也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痛苦。

白衣人缓缓走向河岸,他来到薛衣人的身边,抬手帮他闭上双眼。

同时一滴血珠从他身上滑落,落在薛衣人的衣服上。

血衣!

再见血衣!

这一件血衣不但是他自己的鲜血,也是敌人的鲜血。

薛衣人纵然死了,却也当了无遗憾。

下一瞬,白衣人忽然往焱飞煌的地方看了一眼,眼神锋利如名剑。

焱飞煌被他锋锐的好似能发出剑气的眼睛看着,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

在这刹那间,两人的目光便好似凝成实质,几乎能在物质界形成火花,再起战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