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本来应该宁静的晚上,但是任也的到来,让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打破了这夜里的黑暗和宁静,让百里家的这一个小小的角落热闹起来。
任也是自百里止受伤之后第一次见百里止,却没想过会是在事隔两年之后才来看他。
百里止也一样,或许在他的心里,他这辈子都不会也不应该再见到任也,所以才会对任也的深夜造访感到一种无法安定的烦躁感。
任也就那样不咸不淡地站在门口,他的目光在凝视着靠坐在床头的百里止的脸时,那苍白却富有活力和优雅的容貌却仿佛两年没变。
就好像百里止并没有受过伤一样。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而又情绪剧烈地对视着,就好像空气中接触的并不是两个人的视线而是实质化的兵刃。
百里止显然在那十分钟的时间里被舒怡精心打理过,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是顺滑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没擦干净的水迹,但是却不显得狼狈。
随后是百里止的目光移到任也手中的那把水果刀上,这把刀是他化成灰了都能一眼认得出来。
“原来刀在你手里,我找了这么多年,你现在才拿出来?”
任也微微低头看了一眼水果刀没有说话。
“说吧,你想用它换什么?不过我现在这幅模样,你应该对我的东西没兴趣才是。”
这是当年百里止杀那个混混的凶器,那个时候百里家为了这个看起来正常的三儿子费尽了心思,却还是找不到这把凶器。
百里止万万没想到会落在任也的手里,而且也没想过会在他最堕落失意的时候,任也才拿着它出现在他的面前。
毫无疑问,任也想拿这把匕首交换一些东西。
“我只是拿它当敲门砖没打算从你身上换什么,我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威胁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人。”
任也顿了顿,再补充说:“你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威胁交换的。”
任也的话深深刺痛了百里止。
但他在任也的面前却倔强地要保留他觉得有的尊严和自尊,所以他表现出来的姿态依旧从容。
“那你为什么找我?”百里止问。
任也平淡的眼眸落到百里止的腿上,那已经被一张被子严严实实地遮盖住,他几乎能想象那双腿是如何使不上力气。
那是百里止本不应该承受的事情,任也目光顿了顿,里面溢满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沉重,他缓缓地说:
“潭万秋捅你的事情,不是我吩咐的。”
百里止却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水忍不住溢出。
舒怡在门外听着百里止的笑声,却恍惚地发觉,有多久百里止没有笑过了,尽管这个笑声里充满了讽刺和恼恨,却也足够引起舒怡的感慨。
百里止轻轻擦掉笑出来的眼泪,那晶莹剔透的液体里是浓郁的嘲弄,“你在开玩笑吗?这个玩笑可不太好笑。”
任也嘴角抿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面对百里止恶意的讽刺他并没有说话。
“你两年之后的深夜,跑过来吵醒我这个心脏病人,就是为了说这个滑稽的话吗?如果是的话,你可以走了,不送。”百里止冷笑道。
他的语气和口吻都已经超乎了一般人的恨意,这几乎是能让他化作灰变成鬼都忘不掉的怨恨。
“不是,但是我接下来的问话有些冒昧,如果你明确告诉我你不能接受,那我现在就走。”任也淡淡地说。
他维持了起码的绅士风度,他恳切的目光落在百里止的脸上,没有别的杂念。
百里止寡淡的、失去了往日神采的眼眸轻轻地凝视着任也,似乎在思考任也口中所说的冒昧的问题会是什么。
“关于什么?”百里止冷不丁地问。
任也黑沉得如同深夜里魔鬼的眼睛般的眼眸忽地一亮,仿佛在深渊之中传来一丝希望的光芒,虽然渺茫得近乎捉不住摸不着。
“关于安影的事。”他状似随口地说。
百里止眼眸缓缓地眯起来,隐藏起眼皮子底下的情绪波动,好半会他才正式睁开眼睛,带着戏谑的、嘲讽的情绪看着任也。
“你想知道什么?”百里止带着隐隐的警惕但却少不了难免的好奇心。
但随即,百里止却觉得这件事十分可笑,又觉得任也实在是太差劲了,他嘴角一扬真切地笑起来:
“安影曾经是你女朋友,你如今却堕落得要来问你的仇人她的情况,任也啊任也,你长着一双会跑的腿,却不及我这个不能动的废人!”
任也的眼皮子跳了跳,并没有任何被羞辱的反应,但是他却从百里止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丝内容,他有些迟疑又不甘心地直视百里止:
“这两年时间里,就是你跟安影……”
任也并不知道为什么,那后面的话如同千斤石一样难以说出口,他厌恶地在内心鞭挞着自己,却依旧说不出口。
“对,你高兴吗?”
百里止眼眸里散发着报复的、强烈的快感,就像饱尝饥饿的人乍然获得了美食,便贪婪地、恨不得整个人融入那美食之中,并为此丢失作为一个人的灵魂。
任也一直踌躇着不知道问出口的问题,这个答案就这样被直面地丢出来,让他没有一丝逃避的可能。
他惊愕又不敢相信地盯着百里止,期盼能从对方的脸上、眼眸中发现任何一丝说谎的痕迹。
但或许是百里止那张脸上刻写着深刻的恨意,以至于任也难以从他的脸上分辨出来别的情绪。
“你是为了报复我?”任也语气生硬起来,“但是安影是无辜的。”
任也没想到他内心的情绪波动会如此的强烈,强烈得让他想马上逃离这个鬼地方,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直面这样恨意浓烈的情绪。
“你叫人捅我的时候,有想过我无不无辜?”百里止像是听到了更可笑的笑话,陷入了疯狂之中。
任也牙齿上下磕在一起,发出了咯咯的声音,他下颌紧绷着,目光危险得像非洲大草原里狩猎的狮子,他恶狠狠地盯着眼前陷入疯狂的人:
“所以你要这样伤害她?”
百里止像是突然被人用一盆冷水从上到下地泼下来一样,猛地一个激灵。
他的脑海子一闪而过的是安影每次来时那温和澄澈的目光,他唇角微不可查地一抖:
“伤害她?”
任也没有注意到百里止的情绪变化,而是依旧愤怒着。
他平静了两年的心,因为百里沉的一句安影打胎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震动,就好像两年来筑成的城堡被一句话轻易地摧毁了,崩塌成一片废墟。
“让一个女人打胎,你真的以此为荣?你以为这样就能报复我?她没有参与那次伤害你的计划,她一直都是圈外人,你太过分了。”
任也冷冷地说。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感受过的冰冷的语调,北极地区那些一望无际的冰川就埋藏在他那吐出口的语气之中。
百里止的脸色一瞬间僵硬又一瞬间强行镇定起来,他感觉全身都被灌满了铅,动一下都需要他费尽心思全身的力气。
“那又如何!”这四个字用了他所有的、顽强的自尊,说完他便再没有任何力气去跟任也争辩了。
他咬死了安影的事情跟自己有关,不过就是为了在任也面前的那一口气。
如今他已经进退两难,即便被打碎了牙如今也要硬生生吞下去,重新吐出来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任也目光一瞬间凉下来,变得没有任何温度,原先为百里止两年前不应该受到那一刀的惋惜感到后悔,他勾起嘴角,淡漠又讽刺到极点地说:
“百里止,你这样的人渣,我恨潭万秋为什么不多捅你几刀,让你早点消失。”
说罢,任也把手上的水果刀一甩,哐当一下掉落在地板上,他轻蔑又瞧不起的语气说:
“刀还给你,这是你这一辈子逃不掉的罪证,就算你把刀烧了埋了化成灰了,它也永远留在你心底!”
百里止盯着白布因为摔落而散开的水果刀,那上面猩红的锈迹恍惚间变成了当年鲜艳的血迹,正凝重地一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血液渐渐蔓延开来,最终变成了河流、大海,淹没了他的床脚、床垫、腰部、胸部、直到淹过了他的脖子,彻底把他整个人浸在了血海之中,他难以呼吸,甚至无法自救。
他的腿使不上任何一点力气,以至于他无法逃脱,他浸在绝望的血海之中无法自拔,他的眼前一片猩红,那里是一个亡灵浓烈的恨意。
“三少爷!!”
舒怡惊恐的喊叫声把百里止从红色的恐怖中拉扯出来,他怔愣地回过神来,发现身上的睡衣早就被彻底浸湿,轻轻一甩便是水珠。
“三少爷你怎么了!吓死我了!”
舒怡为刚刚百里止的魔怔感到惊怕不已,她看见任也离开之后才进了屋子,看到的却是百里止入了魔似的脸。
那扭曲的表情像被最狠戾的鬼缠绕一般,她怎么唤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是不是任也!我出去杀了他!”舒怡恨极了,满脸的泪水,她愤愤不平地宣告着。
“不,去查查安影为什么打胎!”百里止茫然又坚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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