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又为什么身体没有残疾？”
安影左思右想，觉得这样问不礼貌，但是不问却难以解答她心底里的好奇，她纠结着看着小洛的脸色。
对方倒是没显现出太在意的样子，“不是只有外表能看出来的才叫有残疾，我一出生就没有子宫，是个不孕者。”
安影看着这小小的身板，不敢想象她承受了多少痛苦。
“在百里家，女性就只是用来配给男性的东西，像我这种没有生育能力的人，百里家是可以舍弃的，我妈妈又没有生出儿子，要不是我妈妈当了这里部门的主管，又依靠了百里沉，估计我们母女俩早不在世上了。”
小洛补充着说，她神情很平静，但平静之中总似乎愠怒着恨意，那一缕恨意早早在她年幼时埋下，随着年龄的增长便越发地恨了。
“我明白……”
安影拥抱了小洛一下，她知道或许有人知道小洛的事情，肯定会问，为什么不离开百里家去自己生活，但这样问，仿佛在问何不食肉糜一样。
先不说百里家势力庞大，绝不会让百里姓的人流落在外，即便杀了埋了，就是不会让人活着走出去。
百里寻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只是因为他成了公众人物，总是暴露在大众之下，突然失踪肯定引起社会注意。
单单是这两母女从小生活在百里家的范围内，估计外面的世界对于她们来说就是新奇却不适应的，被囚困久了就丧失了主动逃离的欲望和勇气了。
“或许本来我和母亲的地位并不至于那么低下，只要母亲生了个儿子，或者我有生育能力，那一切都截然不同。”
小洛嗤了一声，觉得很讽刺。
安影看着眼前满脸愤慨的女孩，觉得对方实在难能可贵。
像这样从小被灌输三观的孩子里，小洛能有这样的觉悟，而不是逆来顺受实在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而安影现在也似乎猜测得出来任也的计划了，他偷走了族谱，那本记载了所有百里家族人名的本子，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证据——
记载了一个几百年大家族经久不衰却暗地里滋生了满满细菌污秽的历史。
安影量度完小洛的数据，按着她的肩头盯着她的细长的眼镜问:
“我还是有一点不懂，这样的近亲结婚，后代有畸形的可能性极大，这又是为了什么才这样？”
小洛垂下了眉眼，“无非就是为了保证百里家那天才般做生意的天赋和高智商，很可惜了百里沉是个另类，他尽管有着百里这个姓，却是最不得家长喜欢的。”
安影想起许多次百里公卿斥责百里沉甚至打砸的画面，或许百里沉的畸形里不仅仅是那个断指，还包括了性格和智商。
安影从小洛这里得到了这许多的秘密之后，心里仿佛压着沉沉的石头，她似乎猜到了任也要做的事情，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任也若是不主动去承认他是百里家的后人，百里家根本不会有人主动承认他。
安影怀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最终睡下，接下来的几日虽然心神不宁，但还是如期为小洛设计了衣服。
她知道小洛很少接触社会，于是便给小洛设计了一套华丽的洛丽塔裙。
那本来是源自欧洲女性贵族的裙，那宽大的裙摆和精致的设计都无一不显示着与百里家格格不入的风格。
小洛拿到裙子的时候是呆愣的，她看着这从来没见过的裙子十分新奇和感兴趣，她摸着裙子爱不释手，“这真是给我的？”
“你没见过？外面很多女孩子喜欢穿，网上也有人经常晒出来。”安影笑道。
“我很少有机会接触网络，百里家的女性几乎是严禁接触网络的，但是我还是接触过，偷偷的，偷了百里沉的手机玩过几次。”
小洛说起来十分高兴，仿佛那是小孩子偷吃了糖果时候的神态。
她从来没接触过那样多的外界的信息，也是因为偷偷接触了网络，她才意识到，百里家到底有多不正常。
她甚至还记得第一次接触网络的情景，那时候她才**岁，三观还没完全形成，对一切都感到好奇。
所以当见识过百里沉的手机之后，她花了点小心思从那个愚蠢粗鲁的百里沉手里拿到了手机。
整整两个晚上，她由着百里沉院子里的人一通着急乱翻乱找，还找人捉贼，却没谁都没想到是她拿去了，留了两个晚上再随手扔到那条路道上不管了。
但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别人家的小孩子都是从小上学的，她不是；别人家的小孩都是父母不同姓氏，她不是；别人家的小孩都能和不同的小伙伴出街玩耍，她不是。
她看见一张父亲晒自己女儿从刚刚出生到长大的所有过程，她才知道女孩儿原来也能被宠得如珠如宝，也是世界上的珍宝，但是她却不是。
之后，小洛内敛了，她所有的早惠和聪敏都隐藏起来，变成了内敛腼腆不爱说话的小东西，唯有一次求了肖主管进了晚上的学校而已。
小洛穿上了裙子兴高采烈地转了一个圈，安影拉她到跟前，给她用卷发棒烫了一头精致的卷发，整个人便活像了一只洋娃娃，安影给她化妆，给她饰品。
“来，我给你拍照。”安影把小洛拉到工作室的人们的跟前来，顿时引发一阵赞叹。
“哇，小洛好漂亮！”许颖忍不住赞美道。
不得不说，百里家的基因是真的很好的，特别是相貌这一点，安影还没见过长得丑的百里家人，就连粗鲁莽撞的百里沉，也是帅得别有一番风味。
工作室的几个人很难得有活人拍，还是精致的娃娃般的女孩，沉寂了许久的心思都活络起来了，摆灯的摆灯，做造型的做造型。
“今天让我们尽兴些！”安影一句话调动了所有人的气氛，个个都笑得眼不见眼镜，小洛被气氛感染了，裂开小小的嘴唇灿烂地笑，这一幕被安影按下快门记录下来。
门口围满了记者部的人，都在挤着闹着要看小洛，一颗颗脑袋拥挤在门口，讨论和赞美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你们做什么？不用工作了吗？”
肖主管远远就听见了院子里的喧闹，这一贯宁静的百里家很少有这样的小声笑语，她顿了一下才扒拉开门口的人呵斥。
然而目光定在笑容依旧的小洛身上时，她脸上的表情都定住了，小洛是她唯一的女儿，百里家的人再如何行事诡异，人的天性本能是不会违背的，母亲都爱惜子女。
肖主管在沉默内敛的女儿脸上看见那灿烂的笑容，那精致的穿着仿佛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公主时，她要继续呵斥的话吞回了肚子里，不发一语地转身走了。
小洛有些惊慌地看了安影一样，依旧穿着那身衣裳就追了出去，在百里家她和母亲仿佛是湍急河流里的两片浮萍，相依为命的。
“妈妈！”小洛叫住了肖主管。
肖主管顿住脚步，好一会才转过头来，她看着精致的女儿，忍不住摸摸她烫卷了的头发，“妈妈不生气，你今天真漂亮，是谁给你的裙子？我从来没见过。”
“是陈颖姐姐给的，她自己做的衣服，她还给我拍照。”小洛踌躇一会，确定她妈妈确实没有生气，才把安影说了出来。
“很少见你这样开心。”
肖主管说着拥抱了自己的女儿，小小的单薄的身子在她怀里毫无存在感，其实她也曾怨怼过为什么小洛是个不孕者，但到后来就成了怨怼自己没有再生一个的能力了。
“我可以继续穿吗？”小洛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问，她实在很喜欢这条裙子，但要是她妈妈不让她穿她必定是会听话的。
“可以，小洛爱穿就穿，只是上学千万别穿，不然那些金尊玉贵的百里家少爷小姐就有话说了。”
小洛点点头，百里家并不是都是和平的，百里家的人血液之中凝固了争强好胜的基因，美也是一种比赛。
随后安影知道小洛喜欢，变着款式给她做了好几套，各种颜色设计，也不知洛丽塔裙，还有别的外套风衣，连衣裙，百褶裙，各种各样的衣服裙子。
小洛似乎成了安影练手的对象，什么衣服都喜欢按小洛的尺寸做，于是小洛的衣服渐渐多得穿不完了，衣柜放不下了。
小洛只能把旧衣服都扔了，于是她的各种新衣服就瞒不住了。
“喂，你最近发财了吗？”有个百里家的小女孩推了只是路过去实验室的小洛一把，漂亮的脸上有不解和怀疑。
百里家对子孙也不是无条件供应物资的，他们崇尚要什么物资自己赚分数去兑换，这个分数就是考试分数，只是对尚在学校的学生而言的。
所以成绩好的孩子或许能经常用分数换百里家设计师的衣服，但是成绩差点的，一年半载凑不齐一件衣服的分数也是常有的事。
而对于小洛这样上夜晚学校的孩子来说，是没有分数的，她只能赚在实验室工作的那少得可怜的工资。
“没有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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