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陈乔领了荀澈的书信出门, 明锦城也打发了自己的亲兵去传令, 随即再次回到晴雨轩书房里，看着正在给俞菱心亲手换茶的荀澈皱眉：“慎之，你这到底是怎么个打算？”
荀澈将冷茶随手交给白果, 自己重新回到书案后坐下：“你不是听见了？当然是对我们家老太太高接远迎，表表孝心。”
明锦城哼了一声：“你们老太太那边得客气着自然是不错。我是问你荀滟这件事。”
又扫了一眼坐在另一厢的俞菱心, 心道荀澈果然有手段, 这才多少日子，如今姑姑居然就真的接受了这个出身不是太高的未来儿媳『妇』, 由得他们这样在府里公开出双入对。
荀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从十月初六开始, 我已经叫人盯着右江王府的所有车马出入。如今荀滟有九成机会仍旧是与瑞阳在一处。我就是想看看，她若要出城与二房汇合, 到底是借谁的手。”
“瑞阳不会亲自送她罢？”明锦城疑道，“便是如你所说，荀滟搭上了瑞阳，以瑞阳的『性』子, 又能对荀滟有几分看重？就是永福郡主那边有事，瑞阳都未必如何全力相助，更何况你们家的二房姑娘。”
荀澈冷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想看看, 若是瑞阳不肯，到底荀滟还有什么手段。老太太寿宴是十月二十, 十月十九那日宫里就要先来人了。二房但凡还想在这寿宴上『露』脸, 十月十八必须到京。荀滟若是出不了京城与他们汇合到一处, 那就无法名正言顺地回来。”
“那她若是混出城去呢？”明锦城向后靠在椅背上, “当初人家不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了么。”
荀澈一哂：“那就要问你了，连她都抓不出来，你这京策军差事也是白领了。退一万步，她若是真能搭上什么通天梯送她出城，那查清楚这通天的门路也是好的。”
“她若是索『性』不出城，直接说自己受了瑞阳郡主的邀请提前回京作伴呢？”俞菱心也问了一句，自从听说了荀滢上辈子的惨烈往事，她如今对荀家二房众人的提防之心又完全与先前不同了。
荀澈淡淡道：“她若这样做，我倒不好将她硬拦在外头。只是以荀滟自视之高，当初既然敢孤身回京，必定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地再出去。我料她不会自承失礼、落人口实。再一则，与瑞阳交好也是她的荣光，若荀滟刻意隐瞒，必然是当中有什么筹谋，又或者……”
俞菱心忽然心中一动：“难道她回京也不只是为了见瑞阳？”
荀澈眸子里满是冷冽之意：“这是一定的。只不过有些细节，如今我还没有十成的把握，且等一等就知道了。如今只要去看十月十八那日，二房到底给出什么借口来。若说荀滟已在京中，那我倒要赞她一句果决。不然的话——”
顿一顿，他忽然唇角一勾，只是那微微的笑意看的明锦城背后都发『毛』：“那她就别想回来了。”
“不是，我还是有点不明白。”明锦城看着荀澈的神『色』，又看看另一厢坐着的俞菱心虽然面上神『色』复杂、但显然已然会意，越发有些不确定，“你不让你们家二房大姑娘回来，是不要她在寿宴上『露』面？但她迟早也是要回来的，总在外头，你不怕她出事？毕竟是你们家的二房嫡长女，你也不能不管啊。”
荀澈淡淡道：“现在她与瑞阳与朱家等人勾结在一起，那就是不将荀家看做自己家了。我有什么可怕她出事的，但凡她在外头敢动摇荀家的名声，我们府里即刻就为二房发丧，她的『性』命也不必留了。”
明锦城这次才真是吃了一惊，他与荀澈如同亲兄弟一样，自然知道荀家长房二房的不和，包括荀澈的姑姑、嫁去昌德伯府的齐夫人微妙立场等等，但荀澈对二房堂妹居然已经动了杀机？
俞菱心又看了荀澈一眼，便微微垂下目光。想到前世那些往事，荀澈没有现在就去直接杀了荀滟已经是在克制和等待了。只是这前世之事，却完全无法与明锦城解释。
“十八那天，你和锦柔有事么？”荀澈看着明锦城的神『色』，并没有要多解释的意思，而是转了个轻松的语气，“没事的话便与我们一同出城去迎一迎老太太和二房的人。”
“你们？”明锦城扫了一眼荀澈和俞菱心，向着后者还是不好意思太过失礼，只是向着荀澈的眼光里就都是鄙夷了，“我们去还不就是为了给你们两口子遮掩一下？姑姑面前既然过了明路，何必还这样麻烦。”
荀澈笑笑：“也不完全，荀滟若是无法提前出城与二房汇合，他们必然当场要给个交代。我虽不怕他们将来反口无赖，但多个人见证总是好的。再者，单独带着慧君过去，她也会不自在的。”
俞菱心刚好低头喝茶，听见最后一句话才是真不自在了，虽然没有被茶呛到，但也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
明锦城简直是完全无奈：“你少在我眼前表几句你们伉俪恩爱不行么？”
荀澈看了一眼俞菱心，唇边的笑意自然而柔和：“我有么？”
最终明锦城还是彻底输给了自家这位表弟的无耻，答应了十月十八一同出城。
于是当日在望川亭左近迎接荀家二房归京的车马便足足排开了五六辆，明锦柔、荀滢、俞菱心各自有马车之外，丫鬟随从也有小车跟在后头，而茶炉炭盆汤婆子、点心茶水吃食等物也是足足带了一车，再加上荀澈荀淙和明锦城也都没有骑马，总体阵仗之大简直不输给归京的二房一行。
当侍从与丫鬟们在望川亭里摆设座位、架设茶炉等物的时候，明锦城有点看不下去：“不就是迎一迎他们？怎么还带了这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摆出来就这样久，收的时候又是麻烦。”
荀澈笑笑，亲自过去姑娘们的马车那边去扶了荀滢和俞菱心下车：“今日这迎接且有的等，大约是要到城门关闭之前半个时辰才能到。干等着岂不无聊，至少要吃个茶，看个风景才好。”
明锦柔赞同的很：“我看这样挺好，在这边透透气。这些天在府里天天对着文家那俩姑娘，我都要烦死了。”说着话就要习惯『性』地去挽俞菱心。
荀澈却干咳了一声：“锦柔，你扶一下滢儿。”
“别理他。”俞菱心白了荀澈一眼，随即主动去挽明锦柔，“好几日没见，我还想问你呢，如今文家那两位如何？”
明锦柔得意地向荀澈挑眉：”哼，慧君姐姐还是更喜欢我！”说着又挽着俞菱心走出两步去，才开始抱怨这些日子以来文家姑娘在晋国公府里如何折腾。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出格的，就是姐妹两个一起病了几天，等好了就常常到老晋国公夫『妇』跟前请安讨好，大约是得了皇后身边女官的指点，如今姿态倒是放低了些，却也更难打发。
以明锦柔的爽朗『性』子而言，自然是很烦心的。因为她也很清楚，如今皇后因着秦王的弱势而格外作出谦逊柔和态度，晋国公府也不能太下皇后的面子。
俞菱心少不得安抚几句，又与她说说有关两日后的寿宴花会安排云云。
荀澈那边却有些扫兴，他原本预备着这许多人一起过来，就是不叫俞菱心在二房跟前过于扎眼，但这大半日的等候里头，自然还是要单独说说话看看江景才是。
谁知明锦柔一来就挽走了俞菱心，他也只得悻悻地去另一边与明锦城和荀淙说话。
荀淙还是那个紧张的样子，对着明锦城还好些，一看见他哥过来，整个后背都僵直了。还是明锦城又反复安抚了几句，兄弟几人坐着吃茶说话才自然些。
很快闲话半日，吃了茶水点心，众人一起等了又等，直到天『色』都有些微微转暗，官道上终于有车队缓缓过来。
陈乔和柴广义都是牵着马多迎出半里的，此时便一人策马回来报信：”二爷，老太太和二老爷的车队到了！“
众人自然纷纷起身，随从丫鬟们立时上前收拾，而俞菱心则本能地先望了一眼荀澈。
他眸中的杀机，果然一闪而过。
片刻之后，二房车队就到了眼前，下人传话一番之后，车队停下，二房的两个儿子荀泽与荀澹当先下了车，过来寒暄见礼。
二人见到俞菱心都是怔了怔，不知道怎么回忽然多了一个陌生的美貌少女一同过来迎接。即便按着明锦柔的称呼含糊见礼，也还是满心疑『惑』。
而俞菱心看着他们两人的感觉就更复杂了，毕竟上辈子她对二房所有人的印象，都是祠堂里的牌位而已。
平辈之间简单说了几句行程上的话，荀泽很客气，荀澹很谨慎，兄弟两个说来说去就是一些之前通信之前提到的借口，什么老太太旅途劳顿，车马有些状况云云。
荀澈唇边那点笑意始终淡得叫人背脊发寒，虽然唇角的确向上扬起了那么两分，但那平静的神气之中却隐含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待荀泽将所有的借口言语说完了整整两遍，荀澹的目光也开始闪烁，才朗声问了一句：“所以，荀滟是因着身子不爽，要在柳州外家多住几日？”
荀泽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家中车队的方向，才犹豫着点点头：“这个……确实是没有料到，滟儿临行前有些不舒服，郎中说怕不能急着启程，所以……“
荀澈忽然笑笑：“这倒巧了，我昨日刚打发人去柳州办事，那顺路接了大姑娘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