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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骨感受到了极度的疼痛。

被千万根尖针扎?被无数把利剑穿心?甚至于……被销魂钉洞穿身体。

但这些疼痛与她如今所承受的相比,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本该乖顺的灵力被尚未来得及收归的灵气和未知力量带领着在经脉中疯狂冲刺,如同几百个手握利器、失去理智的人在拔足狂奔、随意着挥舞肢体。

黝黑的眼睛完全变成了紫色,又被翻涌而上的金色覆盖,晶莹剔透,如上好的水晶,但那不是因为神之力的爆发,而是催动信仰之力所导致的。

{我…这是什么……?}

这,不是属于她的能量……

不,这些在现在都不重要了。

花千骨抬起眼,要去寻找自己的同伴与敌人:{义勇先生?实弥先生?伊黑先生…?悲鸣屿先生…?}

{善逸?伊之助?香奈乎……?}

大家都去哪了?

四下环顾,不出意外,她发现了正与鬼王僵持的赫发少年,金黄色的瞳孔霎时缩小又放大:{炭治郎…}

再左右一扫,重伤濒死的前辈与好友们便一一映入眼帘。

{大家…}

然后,花千骨看见鬼王挥起了长鞭。

恍惚之中,有什么东西【呲】地一声,断裂开来,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想也不想,疾冲而出。

“等会!!”

失去意识的猎鬼人突然清醒,并且有能力再战,这本该是一件好事情,但是,当看清影像里的内容之后,才放松心弦的众人神情顿变。

黑发少女手中空空如也,不见那把已经变成赫色的日轮刀。

摩严嗓音颤抖:“你的刀呢!!”

不拿刀,你上去干什么!!找死吗?!

“冷静一点!富冈他们还没死呢!”

不,不对!移转眼珠一扫,他的视线凝固了————只剩下一滩血的、花千骨原本趴着的地方,逐渐恢复了些许五色光彩的日轮刀咔嚓一声,断成三截。

“……不是!”轩辕朗很明显也看见了这一幕:“刚才这把刀不是还好好的吗?!”

怎么说断就断啊!

“小不点!”杀阡陌人都是懵的,松开了抓着东方彧卿的手,他愣愣地往前走了一步:“……你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答案在下一秒被揭晓。

“……”连整理自己皱巴的衣襟都忘了,看着屏幕,东方彧卿面色一下苍白如雪。

凝视着屏幕,白子画的身躯微微颤抖了起来,刹那间双足竟有些发软,令他无法站立。

意识处于崩溃的边缘。

他看见自己的徒弟拖着重伤的身躯,带着远道而来的、浓厚的信仰之力,往前疾飞————她从没有那么快过,那简直不能叫飞了。

但,她是在朝着鬼舞辻无惨飞。

如一阵清风,似一道闪电,只眨眼的功夫,她就来到了鬼舞辻无惨的近旁,但她还在靠近,直到近无可近。

“等、等等…”凡是看见的人皆是头颅嗡嗡直响,本能地喊道:“不要去!!”

轻水吓坏了:“停下来!千骨!”

花千骨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她如今称得上是空门大开,但是不要紧,她本来也没打算防御。

因为胸膛内翻滚着的灼热的、名为“愤怒”的岩浆,酝酿着名为“仇恨”的剧毒,这些东西已经搅得她无法进行思考。

白子画听见隐队员惊恐的呼喊:【千骨小姐!!】

听见香奈乎的心音:{不要——!}

听见炭治郎害怕到了极点的嘶吼:【千骨———!!!】

他听见许许多多的声音。

最后,他看着自己手无寸铁的徒弟,任由触手穿透自己的身体,张开双臂,如拥抱挚爱之人一般,死死将自己揉进鬼之始祖的怀中。

【你这种家伙…】

一手穿过颈侧,又绕到后脑勺,如此亲密的姿势之下,在鬼王惊疑不定的注视中,她猛然发力,死死攥着他的头发就往上提!

金黄色的瞳孔蓦然放大,将整个屏幕都占满,过往的记忆喷涌而出,似洪水滔滔不绝。

橙红色的落日下,木屋前,赫发少年并肩而立,共同挥舞着竹刀。

开满紫藤花的藤袭山。

昏暗的林子里面可怕的手鬼。

然后,第一次与其分开,带着那只小小的灵虫执行初次任务。

再次与少年并肩作战;遇到那位沉默寡言却温柔的水柱。

在主公大人的宅邸内第一次与柱们会面……

形状各异的万千记忆碎片拼凑在一起,构成了美丽的长幅。

时光匆匆,转眼已是五年。

这五年,在修士眼中,在仙人眼中,短暂得不可思议,却足以发生无数大大小小的事情。

绿植环绕的院落里,屋檐下的长廊上,笑眯眯地看着大口咬着饭团的黑发少女,金红色头发的青年眉眼中尽是温和。

而那抱着黑发少女欢喜转圈的孩童,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长成了身姿挺拔的少年。

换上银扣的黑色队服,他站在门口,嘿嘿笑着挥手冲人做告别状。

再一转,平静的午后,同一片的屋檐下,黑发少女手上还捧着茶杯,与黑绿色头发的小少年靠在一起,早已沉沉睡去。

有暖风拂过,吹动二人交叠的衣衫,又带来几片浅粉色的花瓣。

另一片茂密的森林里,瞅着巨大圆石前瘫坐在地一筹莫展的少女,鸡冠头的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开始一面比划,一面讲解…

一幕幕,一景景,重现在屏幕上。

倏忽间,白光闪现,压在最下方的记忆放了出来。

夜幕深深,絮云浅浅,弦月耀耀,星光暗暗。

用竹子充做栏栅圈出的小院里,模样看上去不过三四岁的小女孩坐在木桌前,双手托着下巴,摇头晃脑地听着一旁的青衣男子讲故事。

【爹爹,】听着听着,她忽然放下了手:【我听说,昨天村子里一个婆婆死掉了,死掉是什么意思?】

男子顿了一下:【死掉,就是以后你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再也见不到?】小女孩不懂:【今天见不到,那明天呢?】

【不行。】

【后天呢?】

男子面不改色:【不行。】

【那、】小女孩张开自己短短的胳膊,努力比划出一段很长的距离:【大、大、大、大……大后天呢?】

【也不行。】

【啊……怎么这样,】小女孩丧气了:【每个人都会死掉吗?】

【对,】摸了摸她的发顶,男子微笑道:【小骨很聪明。】

小女孩却又接着问:【爹爹会死掉吗?】

男人的喉头上下滑动,半晌,轻轻地嗯了一声。

小女孩突然不说话了。

过了很久很久,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那我会死掉吗?】

这次男人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他的头慢慢点了两下。

【那好像也不算坏。】小女孩咬着下唇想了想:【就算死掉,爹爹也只不过是去了另一个我以后也会去的地方,这让我不是很难过。】

【对,】男子终于又笑了:【不需要难过的,小骨。】

【我们总有一天会再会。】

似乎到了结尾,画面一闪,变到了另一处。

又是那个染血的黎明。

曙光穿过云层,投射在坑坑洼洼的土地上。

跪坐在地,金红色头发的青年闭着一只眼,含笑道:【我们是柱,谁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绝不会让鬼摘走新芽。】

{是啊…是啊。}

{炼狱先生。}

将牙齿紧紧地咬着,花千骨心道:{现在同样作为柱的我…}

{也该尽到自己的责任了。}

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穿过风,穿过雨,穿过阳光,穿过夜,从几年前的“过去”抵达了名为“现在”的“终点”,然后慢慢的,在黑发少女的手中凝聚成形。

恍惚中,她又不合时宜地想到另一个相同却不同的世界:{发现妖神被我放出的时候,大家又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呢…}

{是抱着怎样的觉悟赶到现场的呢?}

{肯定和我现在差不多吧?}

也和鬼杀队的队员们,面对恶鬼时差不多吧?

明明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却仍旧不退缩。

因为这是责任。

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

“………”摩严喉头微动,感觉自己嗓子哑得难受。

花千骨从来没有那么清醒地认识到:她爱着这个世界,爱着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值得爱的人。

并且,她也深深地爱着自己诞生的那个世界。

她在修仙界出生、长大,她的亲人、师父、同门、好友……都在那里。她无法不去爱他们。

【小骨。】

花树下,握着女孩抓着剑的手,缓缓将其五指按下,眉眼清冷的上仙语声坚定:【手中的剑,是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才会存在。】

我知道的。

{我一直知道的,师父。}

因体内疯狂沸腾的能量,花千骨口鼻中都溢出了血,但她第一次流露出了高高在上、倨傲的神情:【你以为,你在小瞧谁!】

手下一个用力,迫使鬼舞辻无惨只能仰着头看她————【我可是,长留上仙、白子画的!】

【首徒!!!】

极致的愤怒冲刷着识海,双目大睁,其中瞳孔尽失,花千骨厉声咆哮:【给我滚回地狱去!!!】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已经沾湿了衣领,轻水却只是愣愣地看着影像:“千骨…”

为什么心中的感情,能够像烈焰一样,熊熊燃烧,永不熄灭?

真的有必要吗?明明,可以不用活得那么累,不用过得那么艰难,不用把一切背负在身上…

“明明…”

明明一开始,大家都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啊。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心中的情绪跌宕起伏,宛如惊涛骇浪。

时间好像变慢了,又好像变快了,似乎慢到极致,又快到了极致。

过去了多久?有一秒钟吗?还是更短?

在万万千千的目光下,刺眼的白光从花千骨的身体里迸射出来。

然后————【轰——!!!】

爆炸声震耳欲聋。

圆球型的、金紫色的光芒嘭然炸开,庞大的力量余波几乎席卷了整个战场。

白子画听见自己声音————“小骨——!!!”

几乎声嘶力竭,也怒极、恨极。与长留上仙平日里的镇定极不相符,但是没关系,现在没有人顾得上他了。

因为屏幕外的所有人都在歇斯底里的呐喊:“小不点—!”“骨头!”“千骨!”“花掌门!”

许许多多的声音汇聚成洪流,最后———溃散。

爆炸的风波席卷了整块场地,又有几道柔和的金光将裹缠其中的几人掷出。

倒飞出几百米,炭治郎才跌跌撞撞地站稳。

太荒谬了。

他想。

炙热的烟尘遮天蔽日,他的头脑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惚想起几天前,狭雾山脚下的孩子们。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谁变谁就是小狗!}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又在下巴处聚集,烫得如同岩浆:{我、我该怎么和祢豆子、和鳞泷先生、和那些孩子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