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早早离开酒店乘坐飞往中国的航班。
途中，他感到胸腔里隐隐泛着不同于以前的兴奋雀跃。除了有过年回国的期待，更多的是来自跟钟文筠见面的期待。
他想——
这就是回家的感觉吧？
祖国在哪，家就在哪。
心里的人在哪，家就在哪。
……
飞机缓慢靠近地面，他通过小小的窗户看见逐渐清晰的景色，远处有大片的黑色土地、起伏延绵的山脉、宽阔而排列规整的街道……
落地了。
踏上地面时，他长舒一口气：“走吧，回北城了。”
唐兆目光复杂地跟了上去，自从他在节目上匿名告白后，感觉他的心早就已经飞回来了。
……他还真是一刻都等不及啊。
两个多小时车程后，他回到了车站。
距离跟钟文筠他们约定的时间尚早，他只能在车站上等待。
忽然，一道身影引起他的注意。
一个哭泣的小孩。
他观察了好一会儿后，都不见有家长领小孩。
想了想，他走了过去。
唐兆昨晚没睡好，见他走过去也只是轻轻瞥了一眼便不再管他。而他身后张彪却一直盯着他的动向。
“怎么了小妹妹？”他用不算熟练的国语问道。
小孩闻言抬起头，泪眼婆娑的她只能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
她擦了擦眼泪后，默默转开了身子。
不能随便跟陌生人搭讪。
方刻中看着她直直盯着售卖的老人，一下子想明白了。估计是嘴馋了吧。
他走过去，在小孩的全程注视下买了一串粉红色的，然后再次走回去：“诺，给你的。别再为了一串哭了，你爸爸妈妈会心疼的。”
半晌，小孩接过，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方刻中左右环顾几次后，都没看见疑似她家人的对象，干脆坐到她旁边一起等待。
“哥哥，你在等人吗？”小孩脆生生的声音传了过去。
她的话也是不标准的国语，带着浓浓的口音，但方刻中却莫名听得懂。
他垂头看过去，见对方嘴角都沾满粉色的糖汁。
“擦擦嘴巴。”他递过去一张纸巾，然后回答她的问题，“我在等朋友，嗯……一个漂亮姐姐。”
小孩闻了闻，这纸巾居然是香的，闻起来就像是水果糖的味道。她趁他不注意，悄悄塞到口袋里面。
藏起来，不能弄脏了。
“那你是在等你爸爸妈妈吗？”方刻中见她肯说话，便反问她。
小孩摇摇头。
“我就是跑出来哭一下，哭完我就回家了。”她眨眨眼睛，小声道。
虽然是小小的孩子，说出的话却带着些让人心疼的懂事。
方刻中愣怔一瞬，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女孩放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觉得他看起来既不像人贩子，也不像是坏人，这才跟他说自己的小秘密。
“就是我奶，她要我教弟弟妹妹们功课，但是他们太笨了！我都说了三遍了，他们都学不会。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三遍啊！”
“棚里的牛都能教会了，他们怎么还不会啊。真的是笨啊！”小女孩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
方刻中轻笑一声，又递给她一张纸。
这次，小女孩不好意思在他眼皮子底下藏起来，便小心地撕开两半，一半用来擦嘴巴，一半紧紧攥在手心上。
“所以你就气得出来哭鼻子了？”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嘲笑，反而是认真地询问。
小女孩觉得自己被尊重了。
这个哥哥跟自己蹲坐在路边，还不像家里老人那样第一时间说自己坏。
他是好大人。
家里是坏大人。
想了想，女孩也认真地回答他：
“不对，是他们跟我奶告状，打我小报告！然后我就被我奶骂了。”
她将头低下去，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她说我只知道吃，不用心教弟弟妹妹。明明就不是这样的……”
其实弟弟们还在背后说她是大胖猪。
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太丢脸了……她不想说。
她紧紧抓住的木签儿，这会儿觉得嘴里的糖絮也变得苦苦的。
方刻中看着沮丧的小孩，跟她说：“其实哥哥能感受你的难过。”
“啊……?”她抬头。
“刚才我去买的时候，突然发现没有你们这边的钱。因为哥哥是来自香港的，我们那边用的钱跟你们不一样。”
她很想问香港是哪里，但还是忍下来了。
“老爷爷就以为我是坏人，给假钱了。还说要捉我去公安局呢。”说到这里，他轻笑了声。
小孩眼里闪过震惊。
哥哥的事情怎么这么可怕，比自己经历的还要可怕很多很多倍！
“然后呢？”她忍不住问道。
“我就告诉他，我那张钱是大额金币，他可以去银行兑换。我没有骗他。”其实不是这样的，他早早就换了人民币。这一切都是骗小孩的。
但是……这算是善意的谎言吧。
“哇！！”小孩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
“我跟他说我是个很有钱的人，不会骗他这一点钱的。他听进去了。”方刻中顿了顿，说道，
“如果他没听进去的话，就错过了赚更多钱的机会。就算是去公安局，我也是清白的，并不会因此损失什么。”
“同理，你弟弟妹妹听不进去，你也不用跟他们纠缠，因为损失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他们。”
他声音抑扬顿挫，将故事讲得生动形象，像是从胶片上传来的音韵，将女孩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小女孩用力点点头，又问：“那我奶呢？她损失了什么？”
“嗯……损失了你这个好孙女对她的威信。”他说道。
女孩听完，满意地点点头。
这才公平嘛。
“谢谢你哥哥，我现在已经不难过了。因为有所损失的是他们，不是我。”她拍拍手，将剩下的盘成一团塞进嘴里。
吃完后，用剩下的半张纸巾擦干净手后，重新坐到他身边：
“你请我吃，我教你一个诀窍吧。”
“什么诀窍呢？”
小女孩擦干净脸后，脸上那两团高原红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看着像是广东人最爱的年画娃娃，看着很喜庆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