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文皓惴惴不安，煽动了几个其他大队来的知青和他一起抗议。
“突然改规则，这不公平！”
“不是说好了选上后会有师傅专门教开拖拉机，怎么现在就要考？”
“我们就只学习了手册内容，根本就没碰过拖拉机……”
余干事抬手示意他们安静，耐心解释道：
“公社选拔拖拉机手看的是专业技术，对拖拉机的了解和兴趣，会开拖拉机的同志属于农机组紧缺人才，自然要优先录用，
剩下的按照原先考核规则选拔，公社一视同仁，不存在不公平之说，有意见的同志可以选择退出。”
准备了这么久谁愿意退出，那几个知青立刻闭嘴了。
来参加选拔的大队都没有拖拉机，哪来会开拖拉机的，余干事问了也白问。
“余干事，我们！我们会开拖拉机！”
姚振华高高举着手大喊，就差没蹦起来了。
余干事冲他们点了点头，“会的都到这边来登记，由市农机厂的技术员负责你们的考核，过关就直接任命为拖拉机手。”
那天跟去红旗公社学习的几人都站了出来，激动地排队登记。
那群闹事无果的知青发现，隋文皓居然也去排队了。
“你之前学过开拖拉机，你咋不说？还煽动我们和余干事起争执!”
一个男知青抓住隋文皓，对他的隐瞒很不满，他们都是知青，应该团结站队才是。
急着去排队的隋文皓很不耐烦，“也没人拦着不让你们去学，再说你也没问我会不会啊？”
他见几个知青脸色都不好看，添油加醋道：“我就跟着去看了眼，隔壁公社农机组组长和祁焱交好，大部分时间都在教姚家兄弟开拖拉机。
我刚碰着方向盘就被赶下来了，你们为难我没用，还不如去盯着祁焱，别让他有机会走后门。”
说完，他挤开男知青去排队。
心中暗自庆幸，还好他前两天去跟车学习了，比这些拖拉机都没摸过的强，应该能选上。
排队的人不算少，除了姚家兄弟、祁安和白马村预选拔出来的几人，还有其他大队来的，有退伍军人，还有之前在城里开过货车的，都是些有驾驶经验的，想着来试试。
市农机厂来的技术员姓吴，吴工拿出一张纸和一沓表格，纸上写了开拖拉机的准备事项、步骤要领等，需要朗读，表格上则要填写自己的姓名、成分、父母名字、大队信息等内容。
这两项就算是识字、写字考核了。
本来排在第一个的是姚振华，激动兴奋在看到吴工手里的笔和纸后全变成了紧张。
“二、二哥，要不你先来吧，我、我还没准备好。”
姚振中淡定得很，撩起眼皮斜他一眼。
“昨晚上心态不是很好吗，还说看天意不强求，怎么现在说话打颤呢？”
“二哥，我的好二哥，你先来，你肯定能选上，到时候我就有信心了。”
姚振华双手合十，苦着脸讨好。
姚振中压住嘴角，“可以，帮我劈一个月的柴。”
“一个月！？”姚振华瞪大眼，二哥简直趁火打劫，他皱着脸，“……十天？”
姚振中老神在在道：“吴工过来了。”
姚振华立马和他调换位置，咬牙道：“行，一个月就一个月！”
姚振中眼里闪过笑意，他这个傻弟弟哟，啥时候能稳重点，快二十了还像个小孩似的。
双手接过吴工递来的纸，姚振中先大致扫了一遍，随即心中大定。
九成是手册和笔记上的内容，他都领着三弟学过。
姚振中阅读通顺流畅，字虽然写得不好看，但很工整，没有错字。
这已是非常难得。
吴工看了信息，发现他没正经去学校念过书，识字写字全靠自学，不由得更加欣赏。
“姚振中同志很不错，这么多年坚持自学，公社就需要像他这样积极进取的好同志，大家都要向他学习。”
吴工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对姚振中道：“文化过关，上拖拉机吧！”
姚振中考前紧张，考核过程中却十分冷静镇定，按照学习手册上的步骤和李组长教的操作流程，爬上了拖拉机。
手摇启动，握着方向盘，离合挂档，再走一段直路就算通过考核了。
吴工点头，在名单上打了个勾，当场就宣布，“姚振中同志，录取。”
姚振华蹦起来，高兴地大喊：“二哥！你选上啦！”
“娘！小妹！我二哥选上啦！”
笑得比他自己选上还开心。
站在大树底下的姚幼宁几人也伸长了脖子观望着呢，听不太清楚说的什么，但看到他跟个猴子似的上跳下窜，就知道肯定是选上了。
春苗婶羡慕极了，连连跟苗玉花道贺，“你家老二真厉害啊，平时瞧着安静不爱说话，结果一下就选上拖拉机手了，这下你家门槛都要被媒人踩塌咯，十里八村的好闺女都想给你当儿媳妇了！”
苗玉花也笑个不停，朝霍青霜站的地儿望了望，很快收回视线。
春苗婶道：“你家老二喜欢啥样的，要不要我给帮着物色物色？”
苗玉花摆手，“我家老二是个有主见的，找对象还是得看他自己的心意，我和他爹都不打算插手啦。”
两个老姐妹拉家常，霍青霜听着却悄悄红了脸。
另一边，轮到姚振华考核了。
他的文化课差了姚振中一大截，纸上的内容念得磕磕绊绊，但勉强也对了七八成，写字歪歪扭扭的，左右结构的“姚”字硬生生变成了“女”和“兆”两个字，已经不能用丑来形容了。
“嘿嘿，我长得不好看，写的字也随我，反正对了就行嘛！”
姚振华挠头，咧开嘴露出招牌笑容。
吴工哭笑不得，示意他上拖拉机。
姚振中难得露出温情一面，“三弟，二哥相信你，好好发挥。”
“那我要是选上了，二哥给我劈两个月柴，一言为定！”
说完，姚振华跑得飞快。
真是个活宝，周围响起笑声，姚振中无奈扶额。
文化课是短板，开拖拉机姚振华还是很有自信的，三两下蹿上去就发动了。
他坐在高高的拖拉机上，心情澎湃，手握方向盘，突突突地行驶了一整圈才回来。
那得意的笑容，后面的人看了都想抽他。
吴工频频点头，眼神赞赏，“拖拉机开的比你那狗刨字横平竖直。”
说着，在名单上打了勾，“过了，两兄弟都不错。”
接着考核的是祁安，他的文化课不错，拖拉机驾驶稍逊，但好歹是练过一下午的，有基础，吴工和另外两名技术员商量了下，也给他打了勾。
“录用后正式上岗前，老师傅会带你们一周时间，到时候你得在驾驶拖拉机上多花功夫训练。”
祁安郑重点头，“谢谢吴工，我晓得的。”
剩下白马村预选拔出来的五男三女，赶姚家兄弟就差远了，学习手册上的内容只认得三成，有两个写自己名字都费劲，更别说父母名字大队信息这些了。
这一项考核失利，心态受到了影响，走向拖拉机时人都是懵的，同手同脚、爬半天爬不上去……闹了不少笑话。
考核结束，吴工在隋文皓和一个女同志中犹豫了会儿，最终选择了那名女同志钱芳。
“凭什么！”
隋文皓不服，觉得这个姓吴的技术员瞎了眼。
“我是高中生，她连字都认不全，还把大队信息写错了，转方向盘都费劲，要选也应该选我！”
他本以为拖拉机手岗位唾手可得，没想到被一个女同志给挤下去了。
可他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不然就回不了城了！
吴工可不惯他城市子弟作风，面容冷肃道：“隋知青，我们选人是去开拖拉机的，不是拿笔杆子的。
钱芳同志虽然识字认字不如你，力气小了点，但她把拖拉机操作要领记得滚瓜烂熟，还懂得耕地播种的知识，熟悉农作物习性。”
“而你，第一次熄火，第二次直接把油门轰得震天响，车上安排的技术员提醒你，你不听，差点就把那棵树撞断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吴工非常直接的把他的问题说了出来，一点不给他留面子。
文化低不是丢脸的事，脑子笨点也不打紧，但性格偏激，听不进去意见，喜欢抱怨闹事的，是绝对要不得的。
吴工见过太多仗着自己懂点文化懂点政治就在厂里掀起斗争的，你斗我，我斗你，会牵扯很多无辜的人，还耽误生产。
他是个潜心钻研技术的，最讨厌搞这一套的人。
“可开拖拉机这么重要的事，应该交给男同志，她一个女同志来瞎掺和什么？”
隋文皓这话一出，不等吴工说话，就引起了众怒。
姚振华带头大喊：“女同志怎么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姚振中也道：“咱们一元钱上印的就是女拖拉机手，女同志从来不比男同志差。”
“人不行怪路不平，亏你还是首都来的知青，分阶级搞男女对立，当心我们上妇联举报你……”
隋文皓被骂得狗血淋头，公社干事出面道：“哪个大队的，把人带走，不要耽误下面的选拔。”
村长孔德祥心里暗骂，赶忙赔笑脸把隋文皓扯走了。
好不容易选上四个拖拉机手，多风光的事啊，够他在其他大队面前炫耀好久，可别让这个隋知青搞砸了。
临近中午，选拔才结束，
十个大队，层层选拔，最后也只选出十八个人来。
这些拖拉机手正式报到后，每天正常算满工分，此外每人每月补贴十块钱，另加布票、油票、糖票等票证，表现优异者还有机会上调到类似农机厂这种单位工作。
选拔结束，社员们的讨论才刚刚开始。
“姚家这下真不得了了，家里老大在国营饭店当帮厨，老二老三都选上了拖拉机手，小闺女嫁营长当官太太，一家四个孩子，都吃商品粮！”
“我记得他们家老二老三都还没说对象呢，我娘家侄女今年二十，年纪大了点，但人最是老实勤快，配他们家儿子刚刚好……”
苗玉花招呼俩儿子，“快走！不然等会围着想走走不了了！”
姚振中看了眼霍青霜，轻声道：“我先走了，在家里等你。”
霍青霜面颊微红，说好了暂时不公开的，现在他家里人都在呢，干嘛特意和她报备，这不是明晃晃在说两个人之间有猫腻嘛。
姚振华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震惊道：“二哥，你和霍知青……唔唔！”
姚振中一把捂住自家傻弟弟的嘴，把人拖走了。
因为两家孩子都选上了拖拉机手，是大喜事，他们决定一起吃顿饭庆祝庆祝。
之前打的野猪肉被两家长辈用盐腌了挂在灶房熏干，打算让姚幼宁祁焱带去部队。
所以祁焱早上把人送去选拔后，就骑自行车到镇上办事，回来时候买了三斤猪肉、一副猪大肠和两只猪蹄。
其实不管选的上还是选不上，这些东西都会买，三个小子这段时间学习辛苦，吃顿好的算是犒劳。
买完肉，祁焱把供销社新上的糕点称了两斤，又在推雪糕卖的大爷那儿买了几瓶汽水，带回去给姚幼宁当零嘴儿。
自打上交存折，办完酒席后，他兜里就不留钱了。
他现在花的都是姚幼宁给的零花钱。
祁焱本来没打算要的，除了办事，他没有要花钱的地方，但姚幼宁说男人身上没钱不行，他就收下了，反正都一样，有了零花钱他就多给她买点好东西。
姚家院子——
苗玉花和祁母在灶房忙活饭菜，几个小子也没闲着，挑水、劈柴、侍弄菜园子，手上都有活干，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姚幼宁陪着虎子逗弄了会儿六六，就围上了她的小围裙进到灶房，打算下厨做个黄豆闷猪蹄和爆炒肥肠。
剁成小块的猪蹄焯水洗净，加冰糖翻炒上色，再和昨晚提前泡发好的黄豆一起进砂锅慢炖，很家常的红烧做法。
猪蹄炖在砂锅里的时候，苗玉花已经把猪大肠清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