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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河是条大河,河水汹涌。

队伍从榕河桥上走过的时候,河水澎湃到了鞋边,不知道湿了多少人的草鞋。

风也喧嚣。

季千柔听村长说:“江山若倾,大难不止。”

他们所在的榕河是南北的分界线,是整条怒江的一条小分支,可这条小分支都有如此滚滚的水流。

怒江不知该是何等汹涌的模样。

“北边的河全都枯了,南边的河却还涌着。”村长满脸愁容,“这世道是怎么了?”

凌晗道:“水多总比没水好。”

没有水的地方,连草都长不出来。

人是活不下去的。

村长摇摇头,“水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徐国昌也劝慰村长:“老哥哥,船到桥头自然直,老天爷总得给我们一条活路。”

过了榕河,远远就可以望见榕城在魑魅夜色中的影子。

这座静谧的城池,在大河村的人来看就像是一个小小的逗号,是难得能放松的地方。

孩子们兴奋的冲在前边。

季蕊带头,小胖子紧随其后。

小胖子不想让季蕊一个小姑娘走在自己前边,卯足了劲头小跑超过季蕊。

只是刚走过铺满了枯叶的土路,小胖子就惊叫一声,被绳索卡住了脚踝倒吊在树干上。

从四周出现了许多双觊觎的眼睛。

季蕊并不害怕,递给小胖子一把石刀,与其他孩子将小胖子围在中间。

她们拿出改良版的小弩来,捏着一把石箭,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

来人是一伙子荒民,约莫三四十人的样子。

他们形容枯槁、面黄肌瘦,麻木的神态之中漆黑的双眼不见光芒。

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看到浩浩汤汤百来人的队伍后,又如鬼魅一般消失。

一句话也没有说出。

徐国昌将小胖子解救下来,内心无比沉重。

其他大人也是如此。

他们看得很清楚,那群人来者不善,干脆利落的退去是因为权衡利弊后,明白相争得不到好处才会离开。

村长肃容嘱咐大人们:“把娃娃们都看好了,接下来的路不好走。”

小胖子有点儿后怕,又对季蕊有点儿感激。

“谢谢你保护我。”小孩子的友谊似乎总来得特别简单,“你保护我,我以后也保护你。”

季蕊不以为然,“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其他孩子们也道:“蕊蕊姐有我们保护!”

小胖子笑了笑,他大抵是虚胖体质,最近吃得少动得多了,还是肉肉的状态。

“你们用的是什么东西?”小胖子好奇的看着小弩。

季蕊珍重的收好小弩:“这是我们童子军的小弩,可以打坏人。”

童子军是季千柔给起的名字。

虽然孩子们不懂,但孩子们也懂:只要是季千柔起的名字,那肯定是好名字。

所以,全票通过了这个名字。

“可以送给我一把吗?”

“你要加入我们的童子军吗?只要你为童子军做了贡献,就可以换一把小弩。”

“好啊好啊。”

队伍之中,一下只剩下孩子们说笑的声音。

大丫娘没忍住,抽了大丫一下:“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一想到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她糟心着呢。

大丫揉揉后背,这是什么无妄之灾……

“为什么笑不出来?遇到了危险护卫队会保护我们,

而且老大也会保护我们,而且而且,我们童子军有自己的兵器!”

大丫娘听罢,心中一松。

她将这话学给村长他们听,笑道:“我们还没小孩子看得通透。”

众人再想想也是,他们这属于杞人忧天了。

当下,队伍里的气氛又恢复了正常。

这一切季千柔都看在眼里,她没有去干涉。

人总得学会去调节自己,不然山高水远、路途险阻,如何支撑得下去?

只是这份轻松,在靠近榕城时又被迫压抑。

听说早些年榕城也是繁华的,可随着人口北迁,这座小城也渐渐萧条下来。

但今晚,榕城门口却奇异的汇集了一大拨人,这些人脸上写满了焦急与迷惘,脸上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笑容。

垮下的肩背好似压了两座大山,再也抬不起来。

每个人迈开的脚步都无比沉重,在地上留下深深又错乱的脚印。

此处就连空气,都凝滞不动。

便是孩子们,也难以在这种氛围中露出笑容来。

队伍所在的位置,正好在坡上,足以看见那紧闭的城门,还有城门口封锁的卫兵。

凌晗拉了一位老者问:“阿伯,这是怎么了?你们从哪里来的?也要进榕城去吗?”

“怒江决堤了,水淹了许多村庄,我们都是逃出来的人……

可榕城县令不收我们,他说榕城没有粮食了,再收不下任何一人……”

老者呆滞的目光扫视着凌晗,以及他身后的人。

在看到如他一般苍老的村长时,他眼里突然有了光,抓着凌晗的胳膊激动道:

“什么都淹没了,你们是要往南边逃难去的吧,你们还要我这样的老人家吗?”

众人心中发酸。

村长张了张口,却又在无数双看过来的渴求被拯救的眼睛中摇了摇头。

他们有这个能力吗?

村长清楚,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在海上飘着的稻草,到底能不能上岸再发新芽,那都是个未知数。

老者眼中最后的光也枯败了下去,他撇下众人,和其他人一样卖力的往城门口挤。

想要突破卫兵的封锁,进到榕城里面。

但寻常百姓如何能破训练有素的卫兵封锁线?

到处都是哭嚎,满目都是悲苦。

季蕊有些怕了,钻进季千柔怀里。

季深也抿紧了嘴角。

军民僵持一阵,人们忽然疯魔了一般,从西南破开一个口子,水流一样流向西南的方位。

王满拉住一个后生:“你们这又要做什么?”

“前边有人讲经。”

村长想了想道:“我们也去看看。”

没有人拒绝,季千柔发现大人们愁苦的脸上都涌现一种不协调的安宁。

好似长途跋涉的人,总算回到了家乡。

就连徐国昌与王满也都是如此。

季千柔不能理解。

她随着大家一起走,也向着西南而去。

听人讲经,难道就能破除现在的困境吗?

讲经的又是些什么人?

救苦救难的僧人吗?